他的声音好像流过了一串电磁波,在磁场里翻了两个滚,才送进我的耳朵。音调不能说是别扭,对于一般人来说也许自然的很,但我的耳朵在工作时候堪比兔子耳朵,能够按照我自己的意愿捕捉一切细小的声音。
所以说……他的声音是被处理过了的吗?
“你用了变声器?”
我的话没过脑子,囫囵个儿地脱口而出。
他的动作漏了一拍,好像卡机般的停滞了零点五秒。
不妙。
真的不妙。
我该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我一下子进入戒备状态,把警惕的目光投向他。
他一点点收回了自己前倾的身子,站在那边呆然若失。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时刻微笑而不知累的面具遮挡了他全部的面部表情。我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应该不是……坏人吧?
坏人会在路上向一个不知名的女孩子伸以援手吗?
总不会是因为我可爱吧?
怎么可能。我在心里自己否定自己。我才不可爱。
如果是骗子,那这语气也太过于温柔了一点。不过说不准是如今的骗子修炼到家,所有的虚伪的话说得都真诚无比,用一种把人塞进蜜糖罐的亲切感来问候每一个即将上当的傻瓜。
啊,在我思考的这段时间,冷场了。
“啊哈哈。”
我干笑两声,看向他面具上露出的眼睛:“我什么也没听到,真的,我对灯发誓。”
我指着那边年久失修的老路灯,心里给自己擦了把冷汗。
这可是一个有超级英雄的时代,指不准这就是哪路英豪——或者是哪路恶霸——我就是个小小的修复者,给自己强行安上隐形超人的名字也无法改变我是无产阶级底层人民的事实啊。假如这是一个掺和进
我看他还是没有反应,准备开口再尬笑两声之时,那股电流感十足的声音又传来了。
“你……听得出来?”
“呃……”
“直接说吧,没事的。”
这要死的温柔语气。
我捏了把汗。
直说就直说,打架我不行,但我腿长可以跑路啊。
“你用了。”
“很明显吗?”
“很明显。”我歪了下脑袋,“类似于你说‘事’这个字的时候,就会有滋滋滋的声音。”我还想说,你下次买个好一点的仪器,不要再从某宝上买一些杂牌子了。
但出于对自己生命的尊重,我识相地闭嘴了。
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了三秒。
“这样啊。那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完全被略过去了啊!他完全没有准备去接我说的话啊!用假装无视的这个蠢办法直接生硬地绕过了这件事情就这样被他从记忆中删除了吗!
——话说这人到底是谁啊!
“先起来吧。”
他不由分说地伸出了手,自然无比地握紧了我的手掌,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这一整套流程熟练得一塌糊涂,好像他已经练了几百次了。他大概就是个自来熟的陌生男人,在街头寻找自己人生的价值,正巧遇到了我这个无家可归又彷徨不知所措的少女吧。
是这样的吧?
是这样的……吧?
是这样的吧。
就是这样的。
我内心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要去哪里?”
“呃……奇迹度假村。”
这是个很土的名字,但土得很神奇,土得很深邃,最后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混合感(也许是土洋结合产生的微妙感觉吧)。很适合暴发户一家三口,但念出来很不好意思,我挠了挠头,在撩头发的时候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他没有发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这里路太绕,而且磁场干扰太严重,用导航的话你大概没办法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到那边吧?”
意外正经的分析。
倒不如说教科书式样的指路问路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我和你一起去吧。正好我也要去那边。”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跟我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走到稍远处一个地方,“等我一下。”
他扶起了一辆倚靠在红墙边的自行车。
嗯?骑车来的吗?
他把自行车锁在一个铁栏杆上,并没有再做更多的安保措施,然后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
“我和你一起去吧。”
“那个……自行车……”
“太重了,推着很不方便。”他顺手接过了我手里的行李箱,“不然就不能拿行李了。”
我连连拒绝,试图把箱子抢回来:“不不不不不不不不用了。”
都快结巴了。
这就是个骗子吧?用指路来骗取我的信任,然后抢走我的箱子!
哪里会是个在街头寻找人生意义的有为青年呢!
但是我这样说之后,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好受伤,带血的小兽呜咽般说:“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抢你的箱子。”
对啊!
戴着面具的大高个!
不然呢您???
“当然不是这样以为的。”
我把内心的话从喉咙口重新咽回肚子。这样的社交礼仪还是必要的,保命起见,我还勾起两边的嘴角露出一个两百八十分的标准八颗牙灿烂微笑,人畜无害得要命。
大哥,都这份上了,您就还给我吧?
“既然不是这样以为的,那还是让我为女士拿重行李吧。”
他不由分说地把箱子放在地上,轮子着地,他拖着箱子,轮子和青石板轻微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这根本不听人说话啊!!!
这家伙有好好上过幼儿园的课吗?自来熟也要有个限度吧?
我们才认识对方三分钟零九秒,他这架势,好像我们认识了几百个小时的样子了,估计再与他度过几个小时,他就要以闺蜜的身份自居了吧。
天哪,神一般的自来熟。
殿堂级别的自来熟。
可怕。
“真的……我自己拿就好了。不浪费你力气。”
“你力气小。”
“你也有事情要忙的吧,别浪费时间啦,快去忙。把箱子还给我,我自己拿。”
“你力气小。”
“我自己拿得动。”
“你力气小。”
“这个箱子不重。”
“你力气小。”
我靠,点读机上身了。
“你能换个话说吗?”
“好啊。”
“比如?”
“比如你想拿回来也可以。”
“嗯嗯嗯?”
真的吗。
骗子面具男一下子变得好心起来了。惊喜万分的我对他报以期待的眼神。
“你抢回来就好。”
“那我数十下!我们开始抢!”我迫不及待地如是说道,并且开始数数,“一……二……三……四……十!”
我伸手去拿我的箱子。
……有点微妙。
我是在和大象拔河吧。
我这可是工作周期,我的能力居然这么弱了吗???我不免要对自己目前的水平抱以一定的怀疑态度了。
我是最近松懈了吗……居然连一个普通人都抢不过。
他耸了耸肩:“好啦,既然都试过了,那么可以让我帮你拿了吗?我保证我不是什么坏人。只是热心过头了。而且我本身也要去那边,不存在浪费自己时间的情况。你看,你就让我日行一善吧,我可是有兴趣成为一个佛教徒的。这就是我今日的第一个试验。”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竟然生出了一种感动。
太拼了。现在骗子的生态环境太艰难了。
罢了罢了,大不了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我跑路吧。然后鱼死网破地拿回我的箱子。
本身我自己也走不出这个迷宫一样的小镇……我叹了口气,认命了。
“麻烦您带路了。”
他如同心愿达成了似的,混渗透力出了满足的感觉(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估计是嘴都咧到耳后根了):“那么,我们走吧。”
就这样,我与一个面具怪人,走在夏日午后的青石板街上。
有点热。
但还能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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