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桃乐居出来，杜若带着一颗起伏不定的心前往了苍岭山，她一有心事，想找的人始终只有雪妲。

善婵初到苍岭山，望着这山上下高岭，薄暮冥冥，几座山峰相对耸立，枫树和松树交错混杂，五色缤纷，颇觉秀蔚，沿涧弈有水瀑迸石间，滔滔汩汩。

这地方，的确是块好地，为了不打扰杜若，便栖身盘腿坐在旁边一棵大树下，运气打定。

然，杜若在雪妲的坟前，眼神攸然怅惘，思绪飞得老远，想起昔日雪妲与李笙佑缠绵惜爱的情景，想起那时候的李笙佑是不是也说了容洛那一番话，让雪妲放弃了一切都要嫁给他。

容洛误会她是青楼里的，不过青楼的姑娘和鸾花林的花妖姐妹们，皆是让男人销魂的窝，也难怪她那样说会让容洛误会。想起来一时悲、一时笑，满心的感触。

感触容洛对她的感觉有了不一样的变化，感触容洛说喜欢她，虽然她也喜欢和容洛在一起，喜欢着他，可是还没有想过可以和容洛像夫妻一样生活下去，还要生一窝的小孩……

“雪妲姐姐，我也可以像你一样过凡人的日子吗？”

如果雪妲还活着，会不会赞同她嫁给容洛呢？

“当然不行！”

杜若从一声清冷而霸道的声音中惊醒，扭头第一眼对上的是蘅芜那含着蛊惑的目光，眨了眨眼睛，含嗔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反对。”

蘅芜歉然沉默。

杜若微歪着头看他，一双妙目好似黑葡萄一般，左瞧右看，说不出的俏丽可爱。

她扯了扯身上的衣衫，这衣衫有些大，一看便知是男子的，眉头不由得的挑了挑，眼神越发的冷冽。

杜若淡定问道：“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急着带我回天界了。”

蘅芜瞄了眼不远处的善婵，手指一点，隔绝了外界的声响。确认无人打扰后，正了脸色说道：“大帝下了指令。”

杜若惊愕。

蘅芜沉了沉眼眸，肃然道：“你的仙性已经觉悟，却还带着魔性，你自己对此毫无自觉，加上你已经杀害了一个凡人，必须赶紧回天界洗礼，否则被天界的人发现，我必须……”

杜若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好似能将人的心撩动，声音呓语：“必须什么？”

蘅芜瑟瑟的心，在这一瞬，忽然好似被什么蛰了一下，十分不舒服。

猛地转身，背对着杜若，淡然道：“必须花更多的时间度化你。”

杜若懒洋洋地“哦”了一声，回答出乎意料的快：“你别担心了，我是不会跟你回天界的。”

蘅芜眉间稍动，脸上却只能隐忍着，依旧冷却道：“你也不想助花妖修行吧！否则也不会想要我助你修炼，助你去青丘退婚。如果你只是想与那道士在一起，岂不是也违背了你师傅的意愿。”

杜若打了个寒颤。

正视着蘅芜那双眼的视线开始飘忽，只听见蘅芜说道：“杜若，你没有别的选择，那道士容洛，没有资格喜欢你。”

杜若的两只眼珠子瞪得浑圆，深吸了一口气，才硬起口吻来：“你又看不起容洛。”

蘅芜目不转睛地盯着杜若，脸上始终冷冰冰的。“像我等之辈，也没有资格喜欢你，你回归仙界以后，授修道指点，只需稍微用心，就能成为上神，并能选择上神成为伴侣，甚至修成菩提，永远的不用进入混沌。”

杜若呆呆神定了好久，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声音：“我才不稀罕回归仙界，也不要成为上神，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蘅芜低头望过来，那神情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只变成一句话：

“你以为容洛会一直喜欢你？即使他知道了是你杀了他的师傅？还会像如今这样喜欢你吗？”

杜若的目光却忽然一滞，脑海里盘旋着聂朽死的画面，还有容洛对她说，他喜欢她。那一切好似做梦一样。

蘅芜的语气里，隐有嗔意“凡人的情感牵绊，是你想象不到的，那样牵绊的感情会让人失去了理智。”

杜若感觉自己的眼睛好似被蒙了一层什么，有些看不清楚。

执问道：“你，在你还是凡人的时候，曾经爱过人吧？曾经相爱过，被人爱着的感觉，你也忘记了吗？”

蘅芜眼里闪过一丝惊愕。

“蘅芜，我想爱一个人，也想被爱着，如果你认为那是凡人才会有的牵绊，我也想要那样的牵绊，我是不会和你回天界的。”

语毕，杜若一脸的波澜不惊，翩然而去。仿佛方才那些话，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善婵痴痴的望着杜若的身影，转瞬看见蘅芜捏紧的拳头，撒了撒无奈的双手，尴尬又后怕的笑道：“姑娘只是情窍初开，大仙你多担待些，我会劝劝姑娘的。”

话完，一咕噜跑了。

蘅芜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久好久，只有雨水打在地上啪啪的声响。

翌日

杜若回想着对蘅芜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太过分了，明明知道他还在为了失去所爱而痛苦。可是，他总是看不起容洛，内心暗暗不爽。

“姑娘，容洛早晚会知道是你杀了聂朽，不知会不会……”关于这个问题，善婵想了好些天，虽然杜若不提，还每天像个没事人似的去助容洛，她知道杜若是为了补偿，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杜若内心一沉，她也知道这点，所以当时蘅芜说这个的时候，她并无反驳。

“善婵，我只想帮他长生不老这一个愿望了，若是将来他知道聂朽为我所杀，我不会反抗。”

善婵一怔。

叹了口气，变成蝴蝶守在桃乐居外，瞧着杜若独自进入了院内。

容洛在屋里拿着张大网编织着，杜若好奇的从门外伸长了脖子问道：

“容洛，你在做什么。”

容洛早已习惯了突然冒出来的杜若，愉悦的回答：“我在做渔网。”

转瞬瞧着杜若不解的眼神，笑意更浓：“从今天起，我要和隔壁的大叔一起去河里捕鱼。”他的眼神里透露着崭新的光芒，继续说道：“不止如此，我还要去帮人盖屋子，还要帮药房去山里采草药！”突然正气凛然道：“我容洛从今天起就是全新的人啦！”

杜若喜滋滋地将他望上一望，容洛能够想通，获得正常的快乐生活，便是她想看到的。

喜滋滋地添上一句：“不过，你这样还要帮人除妖作法，会很累吧？”

容洛并无出声，杜若歪着头有些愣，瞧他忙碌于手中的活儿沉淀了许久才开口：“那不是安稳的生计，虽然会对不起师傅，但我还是要放弃。”

在杜若心里，容洛是个看似没什么道行，又爱逞能的道士，但他真的是个很勇敢而善良的人。有那么片刻的走神，但也能想的开，或许，因为那个身份的原因，容洛会选择隐居，选择不再抛头面，他只是想过平凡人的日子。如果容洛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她唯一的想法，便是让容洛长生不老？

敛了敛神，道：“炼仙丹呢？”

容洛一怔，遂了眼眸：“那原本就是没有的事，我也不需要仙丹！”突然抬头望着杜若笑嘻嘻道：“能和你过一辈子，我何必要长生不死呢？”

这是他想了一晚上的结论。

他决定要放弃师傅的遗愿，放弃他那层身份，甚至拒绝姑苏芸，只愿和她在一起。

这双热忱的眼盯的杜若满脸透红，在容洛的那双眼里看到了那天突然的吻，看到了他深深浅浅的情义。

然，杜若并不开心。

冷哼一声，走到容洛身前：“如果没有炼成仙丹，你根本无法和我过一辈子！没有仙丹，你很快就会离开我！”

容洛脑袋一轰，怔怔的抓住杜若的手微微发颤，他不知道杜若是什么意思。

见容洛不说话，杜若眼泪忽然盈出眼眶，顺着眼尾滑落，她听到自己的嗓音幽幽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氛围一时沉重，容洛始终没有放开杜若的手，手指擦过她眼尾泪痕，千钧时刻抬手一揽，恰好将杜若揽入怀中。

沉默良久，轻言：“阿若，人都会死的！但是听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他伸出手来捧住杜若的脸，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杜若欲要说些什么，只一句“可是……”便碰到他的唇。

蜻蜓点水般的吻，两人下意识的分开，只觉脸上皆是滚烫的。

容洛的声音轻柔的杜若很是陶醉：“只要我活着的一天，我们都可以过快乐的日子。”

杜若的确是也在想这个，但她想是一回事，他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却看见他依旧充满朝气道：“阿若，只要有你，我不需要什么仙丹，放心吧，以后我不会和那些妖魔打交道了，一定能长命百岁的。”他突然露出一个笑容：“阿若，今天我就不陪你了，我要努力去赚些银子，好娶你过门。”

语毕，兴高采烈的朝门外走去。

杜若来不及唤他，容洛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他炼仙丹。

没有仙丹的容洛，即使长命百岁，对于杜若而言，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她不想要容洛消失……

突然，杜若明白了，这就是蘅芜说的感情牵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