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妲瞧那男子身上一抹紫气，飘飘然发出淡金色的光，那是神仙才有的仙气，可这神仙的金光似乎很淡，若非那身白衣，倒是不容易看出来。

杜若受伤，姚黄非要上去帮忙，岂知越帮越忙，遁地两次皆是被术气弹了回来，第三次雪妲唤住她，说有神仙相助，姚黄这才瞧了眼雪妲口中的神仙，正是上次救了杜若的蘅芜。

姚黄心力交瘁地念了句佛，望这神仙将妖怪收了，只可惜那黑色的风暴唰地破开了他的仙障。蘅芜速将杜若抱起，剑影长驱直入，兵器相撞之声入耳，几个招式来回，与那雾月老妖和芙香不相上下，蓦然一条闪闪电光打过来，劈在了杜若的身上，正是那御魔扇的威力，这御魔扇对付妖倒没什么可怕，若是魔，便是魔的劫难，蘅芜心中一紧。杜若只觉眼前昏天暗地，被呼呼风声吹得一阵头晕，连看着眼前男子的面容也模糊起来。

杜若本与这半仙蘅芜并无牵扯，她也不想有任何牵扯，此番受他所救，杜若觉着会欠很大的情，她怕是还不起，便轻轻拉了拉蘅芜的衣衫，蘅芜察觉胸前有股微弱的气息拉扯着他，便低下头，迎上杜若那双迷离的眼，听她口齿不清的说道：“蘅芜，你走吧。”

蘅芜脸色阴郁，分明是一副冷脸，却淡然的说出一句让杜若良思许久的话来，那便是：“你是我的。”杜若也不清楚这话到底是不是蘅芜说的，因她当时实在太虚弱，以为是幻觉。

那些妖怪越来越放肆，蘅芜伸手扬起，朗朗乾坤之下周身裹了一团光，风暴被蘅芜一掌挑开，有些控制不住身形地朝另一方猛撞过去，抱着杜若转瞬飞往云端，消失在众妖眼中，那芙香见势不妥，仓惶逃离。

雾月老妖一阵恼怒上头，寻思着要捉住杜若，将月落林劈的个鬼哭狼嚎。

雪妲也早有准备，亏得两日前李笙佑带孩子住到了城里亲戚家。只是后来李笙佑回来，发现家被毁了，雪妲失踪，吓得失魂落魄的。过了好些日子，因着寻不到杜若，雪妲才肯回去，家里的情况逐渐好转，雪妲想好了理由，暂瞒住了那李笙佑，因他是个老实人，缺心眼的对雪妲言听计从。此后，李笙佑便不让雪妲独自出门，无奈之举，唯有姚黄一人在外寻找杜若的踪迹。

路上飞鸟碧波林，湖里明月共莲生。

一袭风吹过，卷起了漫天绿叶，花落相间，缥缈成沙，似雾里看花。琴声悠然而起，纤指在古琴上波动，琴音宛然动听，铿锵有力，似雾非雾，似烟非烟！

杜若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的她回到了那年去巫山盗取瑶仙草的情景，在这之前，她也听闻过瑶草的传闻，据说那瑶草是瑶姬女神精魂所化，又有传闻说是上古应龙的其中一片元魂依附在草上，所以那草有了精气，盗取它的时候，它才会跑。杜若追着那瑶仙草在巫山里跑了好几圈，终究是累了，气喘喘的对着瑶仙草说：“仙草啊，仙草啊，你瞧你已经逗了小妖几趟来回，再跑下去，小妖腿折了，后面那群妖怕是会将小妖吃了，你本是救人于苦难的神仙，何不让小妖带回去救治师傅，倘若你应了，小妖也一切都应你，即便小妖也是你的。”

忽的，眼前出现一位白衣男子，看不太清楚面容，只觉他温柔的声音浅浅的传来：

“小妖，我应了你，所以，从今以后，你便是我的。”

杜若僵了。

此话她只对那仙草说过，难道那瑶仙草是个人？若那瑶仙草是人，她却将他吃了？杜若想要看清男子的脸，缓缓靠近，隐隐约约的觉着很眼熟，突然心底一阵难受，想要呕吐，翻身起来，轰的一声，滚下了床。

闻得一阵琴声，杜若惊醒，发现自己身处在屋里，房内布置很简单，眼前这些幔帐薄纱，缥缈的很不真实，放眼望去，屋外有花树，风动花落，像初雪，甚是清丽。脚下有池水环绕，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夜空里夹杂着淡淡的幽兰香，好熟悉的味道，仔细看着那抚琴的背影，果真是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转过身来，那张精致的脸庞，便让杜若回想起了梦里的男子，拳头一握，满脸红光的看着蘅芜，还未等她开口言谢，蘅芜一贯清冷的瞄了眼她，从琴的旁边走了过来，淡淡说道：

“你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你还没回到天界，就已经死了。”

杜若只觉一盆冷水熄灭了她异样的红晕，双目炯炯然盯着蘅芜从她身旁掠过，没走几步蘅芜回了头，也不等她僵硬的神色得到缓解，便严肃地考虑了半晌，慎重地说道：

“你的外伤虽然好了，但那御魔扇的震伤了你，多亏这块凤玉保身暂且不会有事，如若你只是凡人，恐怕早就死了，你还需休息两日，如不嫌弃，可以留在这里。”

杜若愣愣的，蹙眉瞧那蘅芜要朝外面走，面露担忧。岂知他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语声中含着些许莫名：

“你不用担心，我就在附近，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我才不怕。”说完背过身去，小声嘀咕了一句：“但还是要谢谢你。”转头一望，蘅芜人已经不在了。

这个蘅芜，神神秘秘的，这是他的房间吗？

杜若这才仔细着房屋内，摆设整齐，到挺别致，配得上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林而行的仙境之称，杜若方又躺回床中，闻着幽兰香，好困好困，隐约看见镜台前的那沾染鲜血的衣服，是她的吧，看那血迹，又摸了摸胸前，芙香的荆棘刺的很深，如果是凡人，一定就死了。

杜若这才回想着蘅芜是如何替她换药的，当时她处于昏迷中，流了好多血，他封住了她的穴道，扒光了她的衣服，还渡了仙气给她？

咦，扒光衣服？岂不是都被他看见了？

记得容洛说过不能随便给别的男人看啊！可是容洛也看见过她脱衣服啊？可为什么此刻想起来，觉得浑身发烫，心意荡漾，感觉那蘅芜正在她身前，他的手还在她的额头上晃动，迷糊中望着他冷冰冰的一张俏脸，微皱了眉头。

只觉耳边传来一声低沉：“不要动，你发烧了。”

杜若摇了摇头，他休想唬住她，倔强道：“蘅芜，我不是凡人！”

蘅芜放在她脸庞指骨分明的手上的青筋不自觉地跳了跳，掌心慢慢变得灼热似要烧掉杜若的脸，他收紧手指，那一瞬间的疼痛让杜若以为她会就此死掉。

“那妖的荆棘上有毒，此乃百毒之首，由五毒之兽，七虫之血喂养蛹虫百年，这是巫族炼制而成，荆棘上有它喷的毒液，别说凡人，就是神仙，也不能即刻痊愈。”

蘅芜的眼里隐隐泛出一丝银白的光，在黑夜之中显得有点刺目，但却令人感到安全而温暖。

蘅芜瞧她安静不少，正要起身，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拉住了他，还不许他离开，蘅芜脸色微变，挣脱似的松开她的手，将打湿的帕子敷在她的额上，又扶她起身喝药。

杜若昏沉沉的，感觉眼前很混乱，整个身体软榻在蘅芜的怀里，闻着他身上幽兰的香味，觉得好舒服。蘅芜察觉怀里人儿的异样，忽的瞧见她额头那朵牡丹花发了光，正要伸手去触摸，谁知她突然翻身猛扑，被她压倒在床中……

她的双目湛湛有神，红红的嘴唇一撅，颊边微现梨涡，项颈中挂的凤仙玉发出淡淡光晕。

蘅芜一怔，面向杜若意乱情迷的神情，他也迷惑了。曾几何时，他也有过凡人的感情。如今成了神仙，还在修炼中，自然是沾不得七情六欲，可他发现有双手不规矩的抚在他的胸膛上，缓缓滑落到他的腰间，他迅速抓住了那双手，眼看一张柔唇落了下来——

头一偏，杜若整个人便昏压在他的身上，呼吸也变得沉重许多，把被她撩拨起来的战栗感，死死的压抑下去。

若说真正接触过女人，倒也还没有，这样的姿势让他有些羞涩，又不好使力推开她，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很久，直到她有力道翻身，许久才从他的身体上滚了下去……

天色微亮，杜若缓缓醒来，感觉肚子咕噜着响，风过鼻处，闻着一股蜂蜜的味儿，便摸索着下了床，瞧见桌上放着盘子，盘子里搁着黄色的一坨一坨的，上面撒满了桂花，眼一亮，嗅了嗅，果然是蜂蜜，便拿来吃着，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嚼上去嫩滑嫩滑的，吃完一块，只觉口留余香，忍不住又吃了一块，两块、三块……

“别贪吃，这桂花糕虽好，不易带病之身多食，过来喝点莲米露！”

蘅芜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碗，想来便是他口中说的莲米露，

杜若喜笑着上前接过莲米露，看着手里这碗莲米露白嫩嫩的，闻起来有股香草的芳香。

蘅芜瞧她端在手里不肯喝，若有若无的声音飘了过去：“莲花与莲子磨制而成，只加了少许蜂蜜，若是不喜欢，我便端出去。”

听蘅芜说要将莲米露端走，她皱了眉头，咕噜咕噜就着喝完，深深的打了一个嗝，转眼瞧着蘅芜在一旁叠被褥，举止优雅充满仙气，她有些意外：

“这莲米露是你做的？”

蘅芜迟疑的半秒，没有正面看她，也没有回答她，只顾着手里的被褥叠的那叫一个漂亮。

杜若平生第一次喝到这样的莲米露，殊不知活了几百年，成天同姚黄抢那山野的果子，花蜜水露的，竟不知道莲花莲子能做出此等美味，白白是浪费了鸾湖里的那些莲花。

杜若无法想象他一个神仙怎会做到如此细腻，像在过凡人的生活一般。虽然从第一次见他连个正经的笑容都没有，可此刻的他让她感觉亲近了许多。

“吃完了就歇息吧，明日你便可以离开。”

刚对他有少许好感，突然被冰雹似的言语冰冻了。蘅芜几乎没有抬眼看她，收拾着她吃完的残羹就要出门，杜若内心一股乱流，突然唤住了他：“蘅芜，谢谢你。”

蘅芜沉默而平静的回头，看着她微红的脸，淡然说道：“你若要报答我，可以随我回天界。”

杜若一听，立马拉下了脸色：“这个不行，我说过还不想成仙，不会跟你回天界，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蘅芜冷不丁的哼道：“你不想成仙，前日你便死了。”

“你——可是我也没事啊！”这个蘅芜，居然咒她！

“若非我及时赶来，你会如此幸运的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他清冷决绝的面容很让人厌恶，杜若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恳切道：“是，我应该感谢你，可是你总不能一直缠着我吧？你这样突然出现，会吓坏我的朋友。”

“我说过你不能和凡人太过接近，尤其是道士。”

蘅芜表情肃然，杜若有点心慌，关于这个问题她也想过，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蘅芜怎会如此讨厌凡人，他不曾也是凡人吗？又特别针对道士？惊了惊，神色变得困惑：

“你这个死脑筋，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呢？”

蘅芜直视着她褐瞳色的眼，说的很坚定：“我不相信凡人。”

“你以前也是凡人啊！”如今只是不死之身而已，后半句杜若说的很小声，但蘅芜还是听见了，眉头微微一皱，不太愉悦。

半响，蘅芜默了默，转眼看向杜若，道：“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不信任他们。”

杜若怵然，看着他冷峻的脸色，他到底承受了什么？如此的不相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