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圩依然走在马路上。
本来温和的天气也开始和他作对,乌云全部在不经意间消散,只留下一轮滚烫的烈日。
杨圩艰难地走在路上,感觉鞋子快黏在柏油之中,只可惜是错觉。
杨圩只是恐惧罢了,想要为自己父亲修建墓穴的心思也不再强烈。
到底是什么样的恐惧能够让自己忘记,仅仅是地震吗?未免自己也太懦弱无能了。
杨圩站定,他突然不想走了。
杨圩抬头看着眼前一条直入山中的公路,他知道不过两三公里就能到家,可是那个地方,可是……
杨圩决定原地修整一下,洗把脸什么的,在外面混了五六年了,再回来让父亲看到这样一副颓丧的样子,总是不孝。
杨圩把手上的锹放在一旁,再从背后摘下一个背包。
背包上满是尘土,真不知道杨圩是从哪里刨出来的。杨圩从里面取出一瓶矿泉水,先是喝了一口。
“咳咳咳”杨圩喝的水都被呛了出来。
“唉,算了。”
杨圩把水倒在手上,再洗干净脸,最后用湿手抓了抓头发,条件有限只能这样了。
杨圩拍了拍背包上的尘土,又把背包背在肩上,有黄纸从忘记拉上拉链的背包跑了出来,然后。被风吹走。
一张张黄纸就像是蒲公英,向杨圩的身后飞去,像翅膀,似悲鸣。
白丽已经到了杨圩家,甚至踩在废墟之上。
如果不是有邻里告诉白丽,这里以前有一个屋子,白丽简直不敢相信。
墙壁倒塌,最高只剩不到腰部的位置,厚厚的砂砾堆得比人膝盖还高,大概不过一百平米的地方,都已经长草了。
白丽决定就在邻居家里住下,然后等杨圩到来,所以她这会儿先来这里踩点。
白丽不知道杨圩经历过什么,知道杨圩家乡的位置之后,杨圩也是语焉不详。
白丽现在只等杨圩的到来,再,以最美的姿态,拜祭杨圩的父亲,最后,带着杨圩回家。
白丽算了算日子,杨圩也差不多快要到了,向前走几步,可以看见山前的情景。
白丽问过邻居,杨圩父亲的墓地在哪里,可是邻居好像不想多说,就连杨圩这个名字也感到鄙夷。
白丽不好多问,只好向邻居借上一根凳子,坐在杨圩家的场坝最前面,凝视山前的公路入口。
杨圩走在山道上,不知是洗了脸的缘故,或是其他,他觉得自己特别精神,走起路来健步如飞。
偶然遇见一个背着背篓的老人,杨圩立马就能想起对方的身份,还上前亲切的聊天,虽然多年没有回来,但是看着你长大的人,总能把你认出来。
“三爷啊!好久没见了,我是小圩,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认出我。”
杨圩低头看看自己灰扑扑的装束,苦笑一下。
“小杨家的娃儿嘛。三爷又没有老,咋个认不出来嘛,还记得你滴滴小地时候跑我家吃糖的样子了。一转眼,都啷个大了啊。”
老爷子虽然身子佝偻着,但是眼睛依然明亮,说话间,感觉声音是从瓮里发出来的,努力努力,还是能明白大概意思。
杨圩笑了笑,没有说话。
“前段时间,我看到你爸了。他说你出去这么多年还不晓得回家,也不晓得他等得有好孤单。”
杨圩听完老爷子的话,目送老爷子下山,口中喃喃自语:“这不是回来了吗,这次回来,也就不走了……”
杨圩站定一会儿,转头向山上走去,偶尔还会碰到熟悉的老人,他们知道杨圩时间紧急,也不好多聊,只是嘱咐杨圩办好自己的事,到家里做客。
村里人,大多是好客的,无论是外面的客,还是家里的客。
杨圩已经快要走到了,忽的,他心有感应,抬头看见自家位置有一道人影直立着,看着他。
杨圩微微一笑:“爸,我回来了。”
然后,继续迈步,走向,家的方向。
白丽在杨圩到达山口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只是心里娇嗔,走个路都磨磨唧唧,心里敲定注意,等露面的时候吓杨圩一跳。
渐渐,近了。
忽的一阵山风吹在白丽脸上,扬起她的头发,白丽按住头发,把头发挽到胸前,抬手轻轻抚摸。
白丽心中窃喜杨圩对自己一头青丝的喜爱,又悲切不能给杨圩生下一子半女。
就这么等着。
杨圩就这么,渐渐,近了。
杨圩总算走到了家门口,可惜的是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家,人,只有需要祭奠的人。
杨圩站在院坝中心,环顾四周的绿树青山,心里感叹。
放下背包,杨圩提着锹,开始清理废墟中厚厚的沙尘。
杨圩直接走到沙尘东南角,他记得这里是父亲的卧室,当时,两人就是在这里被埋在废墟下。
杨圩奋力挥动着锹中的砂砾尘土,心里思绪万千,当时,如果自己没有发愣,也许可以带着父亲在房屋倒塌下来之前,逃出这片废墟。
可惜了。
杨圩的精力仿似用不光,连续挖掘,已经两个多钟头。
白丽躲在树后,打着哈欠,任谁看着一件重复的事物,都会感到困顿。
白丽心里腹诽,这会儿这么精神,在床上却没体现出来。想完,脸色微红。
杨圩依然低头挥动铁锹,忽然,顿住了。
杨圩扔下铁锹,向院坝中间的背包走去。
日头正中,杨圩打开一瓶矿泉水,打开瓶盖,淋在头上,水流顺着发线向下滴落,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安静到只能听见虫鸣鸟叫,呼吸心跳。
杨圩现在不能喝水。
白丽躲在树木背后的阴影部分,看着阳光下仰头直视阳光的杨圩,心头一跳,泛起不安的预感。
白丽恨不得立刻跑出去,但是有压住心头的冲动,祈祷刚才出现的心悸的感觉只是偶然。
杨圩抬手抖落发丝上的水珠,低头叹了一口气,再度抬头,目光坚定,精光逼人。
杨圩转身去再度拾起铁锹的时候,目光划过白丽的方向,白丽甚至都以为杨圩已经发现她了,那目光太过笃定和逼人,就算只是不到零点一微秒的停留。
白丽深呼一口气,侧身向树后一躲。
杨圩仿似没有察觉到白丽的存在,只是继续在烈日下挥动铁锹中的砂砾。
挥出去的砂砾在阳光下闪烁,闪烁。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