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圩靠在床头,看着坐在窗前的两个人,因为两人背后就是剧烈的阳光,如此,反而看不清两人的脸。
既然看不清,杨圩也就把头转了回来,没有再做徒劳无功的事。
刘医生轻轻靠在椅背上,正要张口问询杨圩的情况,却见杨圩把头转开。
当有人问你问题,你目视对方是基本礼貌,然而杨圩却把头偏向其他方向,这明显是拒绝与不配合的表现嘛。
刘医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微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坐在他身边靠后的医生根本不敢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低着头做记录员工作。
“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叫刘志强。”
刘医生的第一句话其实是一句试探,也代表着问询已经开始。如果杨圩没有答话,那就说明杨圩不配合问询,有抵抗意识,刘医生就会改变策略。
“你好。”
杨迪本来想朝刘医生笑笑的,这是他出入社会生成的习惯,结果是失败了,他依然被阳光给刺了回来。再一再二不再三,杨圩这下是不打算再抬头了,心说,这医生问什么,自己答什么就是了。
这会儿白丽已经回避了。因为可能会刺激到病人,所以刘医生就叫她回避了。
刘医生皱了皱眉,有些没看明白杨圩的反应,只好继续问。
“你的全名叫什么。”
杨迪很配合,低着头,声音很诚恳,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姓杨,名迪。”
刘医生抿了抿嘴唇,低着头的杨圩说话声音虽然瓮瓮的,但是很清楚。刘医生纠结的是杨圩为什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哦,好。出生年月。”
“额……”杨迪眉头一皱,“我,我忘记了。”
杨迪的眼睛陡然睁大,我怎么会忘记自己的生日,天啦,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车祸之前发生的事吗?”
刘医生叫一旁的医生仔细记录,然后自己继续发问。
“额,当时我开车正在路上走,周围也没有其他车的影子,然后,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就躺在这里了。”
刘医生眉头紧着,呼出一口浊气:“你当时是从哪里来,走哪里去,打算做些什么。”
“当时我正从我老家的小镇向外赶。应该正在去县城的路上。至于做什么……”杨迪正打算回答刘医生的问题,却发现本来就在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或者不算说不出来,他根本就是忘记了,忘记了自己做了什么,只记得一件事,那就是,离开小镇。
刘医生见杨圩迟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找到突破口了,乘胜追击道:“你出发的日期是什么时候,你说你开车,开的什么车。”
杨迪随着刘医生的问题,开始思考。
正当杨迪的思维快要连成一条线的时候,脑海突闪一道惊雷,就像一把铡刀,切断了杨迪的记忆。
……
一个身着蓝色麻衣麻鞋的僧人身处公墓深处:“杨迪,你将是我们之中最聪敏,最乐观,最成功的。你将是杨圩成长独立最大的助力。我们都是因杨圩而存在,绝不能背叛他。绝不能。”
婴孩般的小杨迪趴伏在僧人脚边,抬头用纯净的眼睛看了僧人一眼,慢慢向公墓外爬去,爬着爬着,杨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了一个青年。
自从杨圩第一次见到这个青年,杨圩就深刻地以为,我和杨迪是发小,我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在成长路上,他将给予我最多的帮助,并且,杨迪对于自己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
杨迪忽然一抖,牙关紧咬,咬肌鼓得大大的,太阳穴旁青筋毕露,脸色更是胀红。
刘医生见杨圩的反应那么激烈,还以为是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连忙安抚杨圩。
“杨先生,你别着急,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杨迪听到刘医生的话,心神一松,脸上的血色也一起褪了下去。
“那,杨先生,我们今天的就进行到这里。打扰你的休息了。”
刘医生很客气地向杨圩告辞,虽然没有问几个问题,但是他这会儿急切得想要要回房间分析。
“不好意思,突然头疼了一下。刘医生谢谢,再见。”
杨迪没有挽留刘医生,此刻,他有太多东西没有捋清楚。
比如,自己为什么会在杨圩的身体里,杨圩为什么会在省医院,为什么自己一回想在小镇发生了什么事就会头疼不止。
到底,小镇里发生了什么?
……
小镇依然淅沥沥地下着雨。
杨曦全身都是雨水,本来以她的力量,雨水是不能沾染到她的身上的。但是,此刻的她却是没有这样爱美的心思。
自从杨曦放下杨圩,离开公墓。
杨曦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杨雪被她虐待,消失掉了。杨迪因为可能会向杨圩透露这件事,被她赶跑了。然后就是杨圩,随着他们一个个离开,杨圩直接就失去了意识。
杨曦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子。
杨曦惘然了,到底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此刻杨迪在这里,他一定能根据所有事情的关节想出事情的原委,可惜,杨迪没在这里。
杨曦不知道,杨迪已经离开了小镇,更是忘记了有关小镇的所有事。
杨曦就如此痛苦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向家走去。
在杨圩离开小镇的时间里,她就仿佛失去了所有依托,失去了移情的能力。
……
阴暗的地窖,杨雪一个人默默地玩着。
小姑娘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玩,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地窖的一切。
杨雪就这么玩着,寂寞地玩着每一个玩具。每一个深埋杨圩童年记忆的玩具。
杨雪也如同行尸走肉般,失去了一切爱,失去了一切恨,失去了对未来的向往,失去了对未知的好奇。
……
如是等杨曦渐渐走远,把杨圩抱起,也向公墓外走去。
只见如是轻轻地迈步,周围的一切如同快进的电影般后退。
如是带着杨圩来到一个佛院。
朱红色的大门镶嵌着挂满铜绿的铆钉。
吱呀一声,大门自行开启。
如是依然轻轻地迈步,永远都是这般波澜不惊。
佛院里回荡着悠悠的诵经声,却不见有任何一人。
佛院大门正前方并不是香炉,而是一个由油木组成的篝火台。所有油木簇拥着一个平台,如是将杨圩平放放在平台上。
如是平静地看了杨圩的身躯一眼,一挥手,油木燃起了熊熊烈火。
火焰中的油木噼噼啪啪地响着。
如是席地一盘腿,嘴里喃喃着:“尘归尘,土归土,及尽繁华,不过一掬细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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