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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狐影》第二十八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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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澜群山,一处隐秘的密林之中,两个身影并排而立。

左边一人玄青道袍,右边一人一身黑衣。

“你不好好在南疆待着,跑来中州做什么?”萧云山问。

“待烦了啊,出来转转。”黑衣人笑。

此人名为敕宗,南疆大祭司。

“这可不像是你的性格啊。”萧云山说。

敕宗眼望远方道:“你想太多了,真的是好久不见,特意过来看看老朋友。”

“是啊,好久不见了。”萧云山负手而立,莫名地有些惆怅。

“整整三百年了呐。”

“你还好吗?”敕宗偏头看他。

“我是说你体内的戾气。”

“你觉得呢?”萧云山反问。

“我帮你把把脉吧……”敕宗伸出手来,忽然怔住。

他看到萧云山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中瞬间明悟,也是苦笑出来。

“我倒是忘了,你现在是剑澜之主,正道领袖,不再是以前了。”

“剑澜之主、正道领袖……”萧云山喃喃重复着,脸上更显失落。

一时之间,二人各怀心思,沉默不语,俱是有些怅然若失。

半响,萧云山叹气道:“你千里迢迢而来,我本当尽地主之谊,与你再饮三百杯,只是你也说过,我们不再是以前,若是让人发现,我私下里与南疆的人接触,还不知道要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此去路远,你多加留心些,毕竟你们南疆的口碑不是很好。”

敕宗笑道:“不再是以前的人是你,并不是我们,你为了所谓的天下,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真的值得吗?我们南疆不过是因为神秘了一些,便被世人形容为邪魔外道、洪水猛兽,当真是愚昧至极。”

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忽然意气风发道:“我若真心想走,这天下又有几人能拦得住我的?”

萧云山似是想起了往事,也笑了笑道:“你逃命的本事,的确天下一流。”

敕宗翻了翻眼道:“身为鬼医,我自是有一些保命手段的。”

萧云山似是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沉默了一会儿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走了啊,日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必定遣人去请你。”

说罢也不待敕宗做声,御起法宝,隐入云中不见。

看着那转瞬即逝的身影,敕宗目光发亮道:“其实我来是想告诉你,你当年的话一语成谶,南疆大乱了。虽然你刻意隐瞒,我又怎会看不出,你纵然修为精深,又配合我开给你的药方,仍然只能勉力压制体内的戾气。”

“三百年前你一意孤行,不惜舍去己身一缕神魂,造成永远难以逆转的创伤,这才是你此生最大的隐患。你自身尚且如此,我又怎好告诉你实情?”

他摇了摇头道:“只是,师兄一旦练成鬼魂傀儡术,这天下,又有谁是他的对手?”

幽幽一声叹息,敕宗也没入了白云之中。

这日夜里,风轻云淡,偶有繁星在云间闪烁,丹霞峰上万籁俱寂,连虫声,也是难以听到。

红叶居内院一间小屋里,昏黄的烛光透过门窗徐徐照了出来。

窗户之上投映着一个少女的剪影。

万紫歆坐在桌前,一手拿着珠花,一手托着香腮,神游物外。

桌上一支大红烛摇曳着,映照着少女的脸蛋红彤彤一片,水汪汪的双眸之中,娇羞无限。

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活脱脱一个思春少女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着谁。

另一边,嫡传弟子的住所里,陆小溪披衣起床,踏进了茫茫月色之中。

今日是白石山一村老小的忌日,陆小溪欲趁着夜色,去祖师祠堂祭拜父母亲人,聊表自己的孝心。

出了门,秋风吹来,他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似乎今日的丹霞峰要比以往冷一些。

一路踏着落叶,穿过密林小道,向祖师祠堂走去。

清冷的月光,透过薄薄的云彩,轻轻地笼罩着丹霞峰。

祖师祠堂本就偏僻静谧,在月光照映下更显肃穆神圣。

一路走来,唯有山风吹动树叶的莎莎声,靠近祠堂时,在这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哭泣。

陆小溪头皮一麻,随即倾耳细听,只听祠堂中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

“师兄啊……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们六个人、在那边逍遥快活……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我心里好苦啊……师兄。”

声音凄切、极尽哀伤。

陆小溪一时没听出来是谁,只觉得那声音含糊不清,分明沉痛悲伤,却又偏偏拼命压抑。

断断续续的啜泣在这深夜里有几分毛骨悚然。

他壮着胆,大声问道:“谁?是谁在那边?”

哭声立止,只有夜风轻轻吹过。

陆小溪在祠堂外站了片刻,不见有人出来,虽然心中有些害怕,但终究是一心想着祭拜父母,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祖师祠堂内空无一人,除了密密麻麻的牌位,只有香案上燃着的香,在昏暗的室内忽明忽暗,平添几分阴森。

陆小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又燃起一炷香,在案前蒲团上深深叩拜。

少年的心,仿佛又回到了白石山,回到了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横祸。

“爹、娘,儿子不孝,没有能力保护你们……”

“爹、娘,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好好尽自己的孝道,没有让你们好好享一天清福……”

“如有来生,还做你们的儿子……”

“月儿,我现在在一个大门派里修仙,师父师娘都对我很好,还有一个疼我的师姐,可是……我真的好孤单……”

“月儿,我好想你……”

“你们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少年跪在蒲团上,匍匐在案前,泪水早已湿了地面。

秋日的阳光总是慵懒的,即便是明亮夺目,也不似盛夏那般酷热难挡。

丹霞峰上,阳光透过云雾,懒懒地照在天阶之上。

天阶之巅,没入云端,无数云雾在这如同利剑一般的山腰上缠绵,更增添了这座山的奇特。

山巅上的山尖,,如同被人平整削去,留下一顷平地。

离地三尺处悬挂着一口古色古香的铜钟。

铜钟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因年月深久,难以识别,唯有中间的“泽被苍生”四个大字清晰可辨。

钟前悬挂着一杆钟杵,不知用什么材料所制,同样沧桑古朴。

钟杵上刻着四个大字——不落邪见。

陆小溪一脚前,一脚后,身子前倾,双手用力推动钟杵向钟身撞去。

这就是剑澜门丹霞峰弟子所要做的日常功课——撞天钟。

此时距离陆小溪拜入丹霞峰已过去两年。

这两年里,他每日里勤修苦练,从不间歇。

所幸天道酬勤,又加上自身经脉特异之处,陆小溪修炼的太上道宗第二重心法冲脉已至尾声,早先经脉中出现的黑色阻气,随着修炼的深入逐渐与自身元气相融合。

双气合璧之下,陆小溪的修炼可谓神速,完全打通任督二脉,也不过是在这几日之间。

至于日常功课,他也是在这两年间登顶,离撞响天钟仅一步之遥。

如同九百九十九阶天阶上莫名其妙的拉扯力一样,这天钟上小小的一杆钟杵竟似有千斤重,陆小溪努力了半月之久,从未撞响过天钟,每次都是力乏而退。

少年涨红着脸,用力推动着钟杵向铜钟点点靠近。

忽然身子一僵,全身力气如同瞬间被抽干,眼看快要撞到铜钟的钟杵再也前进不了半分。

陆小溪猛然向前,用身子抵在钟杵上,双手紧紧抱着,用力咬着的嘴唇有鲜血溢出,他低“呜”了一声,以脚撑地,向前撞去。

“铛——”一声低沉、厚重的轻响,自天钟上传来。

再也没有半点力气支撑着他站着,陆小溪仰躺在地上,听着那仿佛自天幕中传来的低低回音,舒心地笑了。

这两年,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透过时光,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坚韧的少年,即便是衣衫湿透、全身乏力,依然倔强地向着天阶之巅爬去,所过之处,留下一道深深的湿痕……

所有的这一切,只是为了那一句话,以及深藏心间的执念。

当他站起来时,远处蓝光一闪,一道熟悉的红影冲破云雾,落在天钟旁。

“刚才是你在撞钟吗?”万紫歆疑惑地看着他。

“两年哦,师姐。”陆小溪竖起两个手指晃了晃,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万紫歆一楞,随即想了起来,

“你、找打啊……”她扬起手,作势欲打,脸上笑容却是开怀之极。

陆小溪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右手高举额前来挡。

十四岁的陆小溪,已是青春少年模样,两年山中苦修,磨去了他的羞涩稚嫩,取而代之的是朝气蓬勃的英俊面容。

万紫歆看着他眉宇间点点逼人的英气,怔了怔,脸上笑容缓缓凝固。

她幽幽叹息了一声,转过身,站在这天阶之巅,眼望白云深处,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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