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死了，会一起带走我吗？”她问，她欲哭无泪的淡淡的看着他问，她知道他不是天上的神祗，却不知道他竟然也能这样爱人。

“会的。”他说，他淡淡的云淡风轻的看着她说，风轻轻的在吹，黯然吹动着他剑眉之下那一双泪过无痕的凤眼，那无疑又已经注定要成为他眼睛最漂亮的时候，因为这一刻，他已经永世让她难忘。

她的身体忍不住剧烈的颤了一颤，一身淡菊色的披风恍然之间急急的从她的身上随风滑落。

清琴的眼睛在慌乱之中惊慌失措的默然呆了一呆，冷冷的面颊瞬间滚落下两颗滚圆的泪滴，因为在那一瞬间中，她看见他已经轻轻的俯下身体，以九五之尊，一条腿挺拔的按在地下，轻轻的俯身从她脚下一手抓起那件淡菊色的青缎披风，然后，纵然起身温柔的从新替她披在身上。

清琴的眼睛无可挽回的在一颤一颤格格抖动，他又不是天上的神祗，他怎能这样爱人？

但是，抓不住的才是爱，还不清的才是情，他一瞬之间已经默然从她手中扯下那串光华耀眼的堕夜灵珠，将它轻轻的戴在腕上，他并不知她第一次将一串光华五彩的堕夜灵珠轻轻的替他戴在手腕上时，已经是一千四百年以后的事了。

清琴于是苦涩的笑了，“我欠你的情，已经还清了，皇上，”她说，“但是，你欠我的，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你还是记恨朕派人救下杨坚，”他说，“但是自古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朕如果不叫他死，他敢自己死吗？”他问她。他不可一世的看着她的眼睛霸道的问她。

“我就知道你没的还，”她说，“留在潼关城里，过几日连命都不知道还是不是自己的，你还能拿什么还我？等北齐退兵以后吧，”她惨淡的看着他说，“如果到那时，皇上和臣妾还都有幸活着……”

她淡淡的抬头看了看他，看看他的眼睛，看看他的轮廓，他的轮廓竟然还是那样的仙姝完美，暗夜中，他棱角分明，晨曦里，他剑眉入目。

只有天上的神祗才可以这样爱人，他的眼睛在冷冷夜风之中依然还是那般长天秋水，泪过无痕，战火纷飞，死生契阔，水墨丹青长安城，暮云宫阙古今情，一江汉水向南流，没世难忘家国仇……穿越了一千四百年的前世孽恋，她今生又该陪在谁的身边……

“天快亮了，皇上，我……”她默然的转回身去，点头向高公公行礼，劳烦他为自己引路。

“你真的打算再回到他那里去，将太极阵的事情再和盘托出给他？”他微微苦笑的冲着她的背影无可奈何的摇着头问她。

“你说呢？”她两眼冷淡的对望着不远处北齐中军大帐上的飘渺旌旗眼若秋水的冷冷回问他说。

“哼，北齐皇朝气数未尽，朕认命了。”

“我早说过，打仗，你永远打不过他。”

“霁月已经被朕关起来了，他该知道，依北周律例，她难逃一死。原来他也和天下一切男人一样，一辈子就只会牺牲女人。”

“可是不是女人，也没机会混进后宫里去，”她淡然的摇摇头说，“我只告诉你，他昔日在迦兰王府之中，并未随意杀戮过一个北周细作。”

宇文邕听了，忍不住在城头上涩涩的苦笑了一声，“那是因为他……，算了，这件事情，还是等他日后归降北周之后再说吧。”他淡淡的在冷风中冲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的涩涩苦笑着说。

“你安心吧，他不会的。”她说。

“事在人为，只要朕肯用心，没有什么是一定不可能的，”他说。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她蓦然之间一脸好奇的急急回身看着他问。

“听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一个人安安稳稳的坐在长安城内的街边食肆里面心平气和的吃上一盏爽*滑麻辣的汉中凉皮和一碗热气腾腾的凤翔云吞，”他说，“只可惜朕从长安城里出来的匆忙，只随身带来了一个会做凉皮的御厨，至于那碗云吞，日后若有机会，再请他吃吧。”

他说话间已经吩咐随侍在侧的两个贴身内监去行宫里用食盒装几碗御厨房里的汉中凉皮出来，记得要带油辣子的，劳烦姝妃娘娘少时亲自给迦兰郡王顺手捎带回去。

清琴立时给气得发抖，“你想把他毒死？”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咄咄逼人的看着他问。

宇文邕听了，却还是像刚才一样涩涩的一笑，“朕有那么坏吗？”他微笑的逼视着她的眼睛温润如水的凝眸看着她问，“朕真的有那么坏吗？”他问她，“是不是因为朕是个皇帝，从此以后就再不能有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哼，想要七情六欲，大可退位去当凡人，但是有些自由还是只在一边冷眼看看的好，皇上，”她淡淡的苦笑的看着他说，“这人世间有太多自由，是不能真心去要的，皇上，你真的已经有些太过贪心了，皇上。”她说。

“贪心？朕又没似秦皇汉武那般整天想着要当天上的神仙，”他说，“朕贪心是有一些，可还不至于贪心到那个地步。”他望眼欲穿的痴痴看着她说。

“不，是臣妾贪心，皇上，都已经被册封为妃了，还贪心的想要像从前一般自由自在的在这世界上过活，臣妾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来的似的，皇上，臣妾其实本来就不该贪心的留在这个世界里过活。”

“另一个世界？你全家三百余口去的那个世界？朕错了，朕知道错了，成不成，”他突然在她眼前缠绵悱恻而又微微疲惫不堪的溘然阖上自己的双眸，“反正朕迟早是要下地狱的，”他说，“玄真观里的道长早就跟朕说过，爱妃前世是位天上的仙子，尘风也说，爱妃前世是洛阳城里的帝女花仙，朕虽然不怕下地狱，但是真要到了抽筋断骨的时候，爱妃愿意委身前来看一看朕吗？”他问她，他淡淡的闾开自己的双眸，“其实，只看一眼就够了，朕说不定很快就会在十八层地狱里被打得灰飞烟灭掉了，”他说，“人死罪消，到时候，你总该可以原谅朕了，”他在星辰寥落的未央之夜中目光分外悲伤惨淡的默然看着她说。

“可是花仙是无情众生，是没有轮回的，皇上，”她说，“迦兰郡王他除了打仗之外，其他的，其实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忍不住一脸无可奈何的苦苦冲他一笑，“和你相比，他真的天真无瑕的让人感动……”

……

风轻轻的在吹，就像是在轻轻吹动着一个湛蓝色的海水一般轻盈而又深湛的，过去的故事，一千四百年了，它轻盈的在一千四百年前的烽烟战火中悄悄的随风而来，转瞬之间，又已经深湛的在一千四百年前的人间四月里面悄无声息的随风而逝，一千四百年了，长风，蛛儿，露滴……，一个不应该的季节，一个不应该的时代，那真的已经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海风依旧狂恋着沙，蝴蝶依旧眷恋着花，前世今生的寂寞轮回中，千年以后，你却又将转生在哪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