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亲身率领的十万讨齐禁军经过将近一月之久的舟车劳顿之后终于人困马乏的全数开拔进洛水之畔烟花霁月，盛世繁华的东都洛阳城中，当然，那时候的洛阳城已经不是魏晋时候的东都皇城，而渐已成为乱世之中北齐与北周两大中原霸主长年你争我夺的一座边陲重镇，但是因为洛阳城地处中原正中，是四方龙脉汇集之地，既是四方龙脉汇集，自然少不了要吸尽九州大地四海八荒一切日月精华和天地灵气，这里自来就是一片幅员广阔，土地肥沃的人世繁华之地，千里平原上农家田舍阡陌交错，乡野城镇一衣带水，衣食物产极为丰富，四方水陆便利非常，因此上自古就是各路兵家必争之地，清琴随侍着宇文邕在青砖灰瓦的百尺洛阳城头俯身下望时，只见城中酒肆店铺熙熙攘攘如旧，亭台楼阁莺歌燕舞寻常，半点也看不出这里数月前还曾经是一幅战火纷飞，生灵涂炭的落魄样子，清琴微微的有些奇怪，“圣上，洛阳城里的百姓从前就是这么多吗？”她微微有些奇怪地方看着他问，“他们没有亲人在破城时身死在乱兵之中吗？为什么臣妾在城头上俯瞰全城时，没有看见一个百姓的脸上带着悲伤，他们现在已经是亡国的奴隶，他们不难过吗？”她问。

“悲伤？朕的军队又不是山贼寇匪，怎会随意对城中百姓不分青红的烧杀掳掠，屠戮祸害，因此上不管朕的军队十几年间几进几出洛阳城邑，这里的百姓却从未遭受过任何荼毒和残害，其实，城中百姓才不管洛阳城从前到底是谁的呢，他们只要能一直过他们的太平日子而已。”他在城头上淡淡微笑的迎风玉立在风轻云淡的亘久天地之间，暗黄色的锦缎披风浮云缥渺的轻轻摇曳在浮云澈雪的瑟瑟北风之中，亭亭玉立的就像是一叶深秋摇曳中的逝水青莲。

“可是即是如此，此次伐齐，我们也未必有什么胜算，”她说。

“朕也知道没什么胜算，只是，这一仗，朕却不得不打。”他的脸色看起来微微的有些苍白，神情看起来深深的有些异样，但是，他掩饰的很好，好得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只是因为前方久久未得到战事捷报而照例在心中稍稍泛滥起了一些再寻常不过的思虑和忧心而已。

……

因为前方的捷报一直没有传来，他因此也就一直心力憔悴的只身独立在洛阳城头上殚精竭虑的深深思虑和忧心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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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天晚了，城头上的露水重了，”她在城头一缕夜凉如水的瑟瑟冷风中温润如玉的淡然依偎在他身边，处心积虑的想要苦劝他即刻回转寝宫安心调养歇息。

“无妨，今晚的夜色很美，朕真的想一个人独自在城头上静静，爱妃如果累了，就先回去吧。”他说。

“夜色，圣上，长安的夜色才是最美的，”她淡然微笑的回眸看着他说，“但是，不论哪里的夜色，看来都少不了这漫天的银河和星汉，陛下。”

“是啊，漫天的星辰灿烂，云汉天河，天上的神仙现在在做什么呢？”他媚眼如丝的微微苦笑着说，“他们现在一定在天河的倒影里面偷看着人世间的生离死别，七伤七苦吧，”他说，“可是人间为什么会有七苦，连一具皮囊都迟早会成身外之物，人生在世，还有什么东西是怕得不到和丢失去的？”他只身独立在夜凉如水的洛阳城头，微微有些疑惑不解的迎风深深感悟着说。

“陛下很喜欢天上的星汉和银河吗？”清琴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冲动的急急看着他问。

“不知道，反正朕平日里也不大会夜观天象，不过偶尔抬头向天上看看，似乎还是很惬意的，似乎突然之间能够隐隐约约的回忆起很多从前的事来，不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从前的事，似乎，好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朕本来不信因果，不信轮回的，但是每次抬起头来漫无目的的仰天观望天空上如此璀璨绚烂的漫天星汉时，那些平日里看似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又由不得朕不信。”他说。

“陛下是真命天子，前世又岂会不是神仙？”

“什么真命天子，不过是兵强马壮者为之，神仙下凡？若是因罪遭贬，获罪下凡，那岂不是比凡人还要痛苦？”

“获罪下凡的神仙怎能当上皇帝？自古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因罪遭贬的人生下来只怕就是乞丐也说不定呢。”她说。

“爱妃慎言，乞丐也是人，也是朕的子民，他们成为乞丐，总归还是朕的过错，”他温柔的抚着她的头说，庆幸她因为长年栖身在如沧海一隅般的浣溪小榭中，而无缘得见当日宇文一族惨遭诛族之后，那些宇文府中的门人骚客因宇文护一案牵连而锒铛入狱之后，每日里被罚枷着刑具在长安闹市街头被迫乞讨度日的凄惨情形。

“圣上，臣妾知道错了，但是不知为何，臣妾在圣上面前总是那么口无遮拦，臣妾想改过自新，可是总也改不过来，臣妾也很痛苦，还望圣上不要见怪。”她突然微微有些娇叱的轻轻摇摇他的身体，顺势搀扶着他一步一步的蹒跚走下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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