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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勇》第30章 大闹地府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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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世川见自个儿突然被“点了名”,当即也顺着阿花的话,不作思虑,脱口而出,义正言辞:“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半晌,陈世川听见了老板洪亮的笑声。他大笑道:“您二位可真是深明大义啊。都不为他们求情的吗?”

“我们与他们,本就是素不相识。一个人尚且自顾不暇,又何必去多管闲事呢。再说,既然敢做,那便是要敢当的。这一点,想必他们自个儿心中也是明白的。”阿花的一席话光明正大、直截了当的同地上那二人撇清了关系,听起来的确冷酷无情,却也不过是求生欲使然下,最合适不过的话。

老板听罢,似乎很是满意,他顿了片刻,轻飘飘扬了扬手,便瞬间有手下之人把地上二人拖了出去。

“方才可有吓到二位?”老板终于挂上了亲和面容,温声询问道。

阿花嘴角一舒,道:“您严重了。”

见眼下气氛好歹是恢复了“正常”,陈世川微微松了口气,一扬头,也同样笑着摇了摇头。

老板向左右示意一眼,当即便有人端了上好的茶水上来。老板亲自执壶倒了三杯茶,并将其中两杯分别送至阿花和陈世川的面前,还是双手奉上。

这架势,明显是有事相求啊。陈世川心道。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那老板说道:“其实呢,我贸然请二位前来,也实在是有一事不解,想要寻求答案。所以若有唐突之处,还望二位见谅。”

对方既已“纡尊降贵”,他们再摆谱就未免太不识相了。于是,阿花同样也放缓了声线,颔首道:“您但说无妨。”

老板似是心中有所顾忌,犹豫了片刻后,方才慢慢问道:“不知,您二位可是苗疆人士?”

此话一出,阿花当即一顿,但也只是不表于外的惊讶。陈世川一听“苗疆”二字便下意识想回头去看阿花,但好在他及时“峰回路转”,才未让对方瞧出什么异样。

陈世川率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是苗疆人。然后,那老板“渴望”的目光又集中在阿花面上。

“真是不巧,我们二人都不是苗疆人士。不过,我年幼时曾师从一苗疆高师,略微懂些个奇蛊异事,也堪堪能够防身。”

“不知——姑娘可愿与我讨教讨教?”老板似乎极为迫切与渴求,他的身体略微向前,撑在桌上的手轻轻攥着,玉扳指在幽蓝光线的晕染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像摄人心魄的鬼魂,用一种毫无声息的目光缓慢而悠长的盯着你。

瞧见阿花沉默不语,老板也意识到了自个儿的唐突,便解释道:“实不相瞒,家中拙荆便是苗疆人士。一直以来,我都听闻那苗疆异蛊极为厉害,所以这便想了解了解。嗯……也是希望能与拙荆多些个共同语言。不知姑娘是否方便……”

阿花唇角一绷,心中一跳。他果然是瞧见了她方才放出的蛊虫。

高台之上,光线昏暗,如此“遥远”的距离,如此细小的变化,他又是如何察觉的?难道仅仅是因为他那妻子是苗疆人,所以他特意关注过吗?

阿花轻轻瞥了眼他手中那个突兀的玉扳指,莹润的玉石像一滴光滑的眼泪,在幽幽蓝光的映衬下,似乎蕴藏了无声的诉说与凄怨。

阿花的眼神细不可察的暗了暗,她悠悠道:“真没想到您会娶一位苗疆女子。这年头,人们可是对‘苗疆’有不少成见呐。”

老板眼角抖了抖,继而笑容一舒,说道:“苗疆一地,钟灵俊秀,古往今来也是出了不少人才的。尽管有好有劣,但也不见得都是些‘妖魔鬼怪’吧。”听道这里,阿花忍不住轻轻一笑。

老板继续道:“人,尚且分为善恶,更遑论其他?咱们总不能一竿子打死一片人吧。出自苗疆,那也不代表都是‘妖女’不是?更何况,我那拙荆也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罢了,本本分分,无一长处……”

倒是有理有据、有情有义。阿花心道。

若她也是那位“本本分分、无一长处的普通女子”,对于他的这番话语,恐怕她现下便已然信服了。

只可惜,她不是。

阿花轻轻吐了一口气,直视对方双眼道:“您的话确实令我动容。只不过,恐怕我难当‘大任’了。”

老板面容一僵。

只听得阿花面容诚恳,直言道:“在下不才,并无过多实学。我所会的,相信普通苗疆子弟也应当都会。所以,与其问我,倒还不如问您那妻子。”

阿花一直凝视着对面的老板。果然,在当她提及“妻子”二字时,老板的神色有一瞬的恍惚,随即是沉郁,再然后是短促的沉默。

阿花见此,看了眼陈世川,示意他起身。

陈世川虽心中困惑,不知阿花为何突然选择抽身离开,但仍旧顺应她意。

就在两人起身的同时,沉默不语的老板开口喃喃道:“她已经不在了。”有叹息,但更多的是意料之中的平淡。

阿花低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安慰,淡淡道:“那,还请您另请高明吧。”

说罢,阿花一拱手,带着陈世川便要离去。

谁知,两人还未走出圆桌范围,便瞬间被周围静立的手下团团围住。有人竟突地掏出匕首,径直抵在了陈世川的后颈处。

陈世川愕热,不敢轻举妄动。

阿花早就料到对方不会如此轻而易举的便放过他们。她轻轻瞥了眼围上来的汉子们,转头去看仍旧坐在那里的人。开口道:“世上苗人众多,您又何故至此?”她眼神平淡,却暗藏锋芒。

“我不过是想与姑娘讨教一番罢了,并无他意。但姑娘若是不肯,我也就别无他法了。那小兄弟说的话,我可还记得。‘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规矩,没有例外。斗场之上,生死由命,不论其他。”老板双手交握撑在额头上,似是显得极为疲累,沉稳的声音中也透出些许中气不足。他特意强调了最后四个字——“不论其他”。

其他人不明白,阿花却是明白的。

这是他的警告,亦是威胁。

警告她,别以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能用蛊术瞒天过海、救人性命;威胁她,若不听从他言,方才那打假拳的二人便是她的下场。

他以为单凭“人多势众”和“有理有据”,便足以控制局面,占得上风。哪里又能料到,她,向来就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尽管在漫长的孤独岁月中,她慢慢学会了韬光养晦、谨言慎行,但却不代表,曾经的豪情和那根植血脉的凶悍与骁勇,随着时间的磨砺,已被折耗殆尽。

“您就算习得了蛊术又想如何?起死回生吗?还是祸害他人?”阿花丝毫不惧威胁,反问道。

老板掩匿在双手下的眼眸微微发抖,不知是怒,还是悔。

阿花声音平淡,却直戳人心,她继续道:“真正的答案,我相信您的妻子早已告诉你了。其实,你早就明白。不过是想自欺欺人罢了……”

“住口!”老板身后的手下猛然喝道,直指阿花眉心,恶狠狠道:“你们这些个苗疆的妖女,根本都是一路的货色!狼心狗肺,蛇蝎心肠!”他像是在控诉一般,一股脑的将憋闷在心口里的话尽数说出,倒像是在替人鸣不平。

“你们又好到哪儿去?!开赌场,赚黑钱,坑人命!我看,你们才是狼心狗肺!”陈世川怎么可能眼见着阿花被人咒骂而无动于衷呢。他同样伸手指着那人,扯着喉咙叫嚣着,中气十足,丝毫没有败下阵来。就连死死抵住他后颈的匕首,陷入他的肉里,他也感觉不到丝毫恐惧和怯懦。

阿花冷哼一声,骨子中的家族地缘血液在不断沸腾,像一锅躁动的热水,咕嘟咕嘟翻腾出叫嚣的水泡,温度急剧上升,一切都蓄势待发。然后“嘭”地一声,水泡炸裂,飞溅而出,所及之处,热浪滚滚。

她已经忍了太久。

一切的污言秽语,一切的罪恶骂名,她一个人都肯背。但唯独不行的是,她的家乡,她热爱的那片土地,以及土地上所有为自由、为信仰流血牺牲、不断奋斗的人,都绝对不容污蔑!

只听“嘭”地一声,阿花瞬间掀翻了方才她三人谈判已久的桌子,连带着周围的凳子一同翻了个圈,朝高阁下滚去。

那本还稳坐泰山的老板,惊了一跳,尚未看清眼前场景,便被另外一边的手下护于身后。

阿花大喝一声“陈世川!”。

陈世川迅速领悟,像上了机簧的机械猛虎,挥舞起拳头翻身就是一顿乱捶,丝毫没有因为身上负伤,而减慢了速度。

所谓擒贼先擒王。

阿花本就离那老板最近,此时,她锁定目标后,便如同暴风雷雨般,倾势而去。凶悍的拳头,猛烈的力气,在座各位几乎没有人能抵挡的了她的进攻。

奈何,对方人数太多,闻声赶到的后补力量源源不断的补给着,高阁之上此时就好比一锅乱炖的水饺,豆大点儿地方,却翻腾扑啸。

“小心!”

陈世川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仍旧紧盯前方的阿花眼睛迅疾一扫,当即一个后翻,旋身而上,双腿恍若利刃一般,卷在偷袭者的脖子上,一个扭转,瞬间倒塌。

阿花借势向后一转,撑着陈世川的背心便是一个连踢。两人配合的极妙,无言无语,却一气呵成,一招一式,都心有灵犀。两人背靠着背,十分坦荡和信任的,将自己的后心交由对方。

阿花一个眼神示意,随即便脚下一瞪,当即飞身上前,直逼正宫。

那老板在手下的掩护下,飞速向后倒退,可阿花的速度和力度,又岂是他们此等一般人能够想象的到的。

然而就在她已近对方身前,与之只有一臂之隔时,她下意识提起的内力猛然一滞,她瞬间觉得胸口像燃起了一团烈火,轰然一声吸光了她所有的意识。

几乎是毫无预料的,阿花身体一僵,一口腥甜之气涌上心头,尽管她压抑着,却仍旧止不住那浓厚似胶的血,从她嘴角流出。

纵使是背对着阿花,可陈世川仍旧是从周围的动静中,察觉到了异常。陈世川一个格挡加出拳,趁着空隙时间迅速回头,一眼瞧见了捂住心口,背心微弓的阿花。

陈世川眉头一凝,当即不顾其他,飞身上前,长手一抓,身体一旋,护着阿花便是抬腿一脚。将一个趁机而上之人踹翻于地。

“阿花!”他压着嗓子喊了她一声,见她细眉微拧,面如菜色,明显是一副受了内伤的模样。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阿花眨眨眼,陈世川便明白她还撑得住。

阿花抓着陈世川的胳膊,眼光一扫,然后飞速道:“放火!”声音细如蚊嘤,气若游丝的仿佛只是迅速的张了一下嘴。

随后,她借着陈世川的力道,一掌劈落扣在柱子上的烛台。陈世川心领神会,死死拽住阿花手腕的手臂一收,抓着她的肩膀便向高阁下跃去。

只听“哗啦”一声,二人衣袂翻飞。高空之处没有借力点,陈世川只得将阿花死死护在怀里,二人如同饿狼食月一般,带着孤傲与决绝,迅速向下坠去。

“着火了!”陈世川适时大喊一声。本就发觉二楼高阁上动静的台下看客,此时全部如同跳蚤一般,一窝蜂的四处拥挤,四处逃窜。

就在二人将要落地时,陈世川身子猛地一转,将自己后背向下。黑暗中,尽管周围嘈杂难堪,这重物咂地的声音却仍旧那么清晰,像放大了数十倍似的,传入了阿花的耳中。

陈世川咬着牙闷哼一声。

怀里的阿花心中一揪。

高阁上,有人跟着一同跳了下来。情势危急。

阿花身受内伤,此时气息紊乱,眼前是一片花白。陈世川深晓此事,推搡着阿花然后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阿花一个心惊,下意识便拽紧了陈世川的衣襟。

陈世川话不多说,瞬间钻身隐入人群,并试图用自己高大的身形死死遮挡住怀中的阿花,好让高阁之上以及身后追来之人都无从分辨。

二人跟着人群,隐没在一片混乱的幽蓝色光雾下,阿花死死拽着陈世川的衣襟,她只觉,有那么一瞬,整个嘈杂的世界里,仿佛只能听见她与他两人的心跳。那心跳跳得那么急促,却又是那么的缓慢。就像此刻的时间,一眼即逝,却又那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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