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炊烟袅袅,徐徐升起,夜幕将临,一派和宁。
玉兰县东郊外,树林。
陈世川喘着粗气,单手撑在树干上,腹部的刀口仍旧流着血,他面上有些疲惫,但眼睛却炯炯有神,像有一团炽热的火,单看一眼便能让人化为灰烬。
刘哥带着四个镖局的弟兄,将陈世川牢牢围住。尽管他们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但却依旧没能速战速决。
果然,陈世川这小子是有备而来。刘哥心道。
此时的陈世川,身体里像有一头猛虎,满腔怒火,直冲云霄。
“我要见大哥!”陈世川怒吼。稍一用力,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你还想见大哥?”刘哥冷哼一声,扬起下巴,十足挑衅:“下辈子吧。”
刘哥朝兄弟们使了个眼色,长刀一挥,又是一轮新的战斗。
“我要见大哥!”陈世川捏紧了拳头,依旧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
刘哥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他长腿一迈,便当头给了陈世川一拳。陈世川被四个兄弟牵制住,躲避不开,硬生生挨了一下,整个人当即摔在了地上。
他啐了一口血沫,挣扎着还要起身,嘴中仍旧念叨着那句话:“我要见大哥。”
尽管已经没有力气了,可他仍要说。
“我告诉你陈世川,大哥是不会见你的!”刘哥怒目圆睁,当头指着陈世川吼道:“你知道你像个什么吗?你就像个狗皮膏药,大哥去哪儿都得带着你。你就是个废物。废而不自知!我若是大哥,早就把你给踹了。”
陈世川趴在地上,嘴边扬起一抹嘲讽,声音细微却沉响,他冷笑一声,道:“所以,你永远做不了大哥。”
你永远做不了大哥。
这句话对刘哥而言无疑是当头一棒,狠狠地戳进了他的心坎。刘哥一听立即暴怒,他像个魔鬼一般,红着脸对陈世川拳打脚踢,每一脚都是狠狠朝他腹部伤口处踢去,根本是没打算让他活着。
周围四个兄弟彼此看了眼,脸上皆是忧心忡忡,有一个胆子稍微大点儿的兄弟犹豫着开口提醒道:“刘哥……您这再打可就没命了……”
“是啊,庄姐只说……”有人附和道。
“庄姐说什么我不知道吗!用你们提醒!”刘哥猛地抬头瞪了那几人一眼,像个咆哮的狮子,他的身子因为极怒而颤抖的厉害,声音也嘶哑的可怖。
几个兄弟低下头,不敢再开口说话。
陈世川不知被踢打了多少下,他只感觉两眼昏黑,视线所及处一片虚无。渐渐地,好像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月光下,隐约间,陈世川好像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静默伫立在远处。而她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疏远。
是出现幻觉了吗?他怎么好像看见了阿花?
陈世川双眼沉重,喃喃道:“阿花……”
阿花此时正站在一颗老树下,她目光沉沉地盯着眼前的混乱。
方才她途径此处,听闻殴打咆哮声。依照惯例,她本是打算抽身离去,不管闲事的。所谓萍水相逢,非亲非故,她又何必粘的一身腥。这种事向来只有陈世川那傻小子才做的出来。
思及此处,她心中莫名一沉,感觉有些不安。本是抬腿离去,却突然听见那汉子怒吼时喊出的“陈世川”三个大字。
她一惊,猛然回头。
然而他们所在却是一片阴影,她瞧不真切,脚下竟不由自主往前走去。这虚空里,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牵着她,慢慢向前。
她只不过打量了几眼,便被那群殴打之人发现了。为首的汉子像个疯子,言语粗鄙,骂道:“看什么看,滚!”
阿花的神色立即化为冷淡,她面无表情,眉头却微蹙。稍作停顿后,她转身便走。只道刚才自己魔障了。
然而,她还没走几步,便听见了一声震颤心神的呼唤,那声音气若游丝,却好像近在耳边。多年黑暗中的生活,使她的听觉更为灵敏。
是熟悉的声音,可却不再是熟悉的语调。
“阿花!”
陈世川拼尽全力,向着眼前那虚无缥缈的幻影,喊出了他最后的记忆。
随后,他便陷入沉寂。
或许,这就是缘。
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因为机缘巧合相识了,又因为道不相同、不相为谋分开了。但尽管如此,不论他们行至何方,心中却早已默默为对方留下一隅,纵使不自知,却再也做不到视若无睹。然后,两人再次相遇了。
这便叫,命中注定。
当陈世川再次睁开双眼时,仿佛已经过了一个四季。冬日里的暖阳透过窗棱斜射进来,洒下了一地的光华。
陈世川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发愣。他差点以为自己再也看不见这种温暖了。他撑着胳膊想要起身,却被一阵刺痛击败。屋外进来一位老先生,他端着药碗,忙道:“小兄弟,快躺着别动,小心伤口又扯开啦!”
老先生言语和缓,托着药碗作势喂他。陈世川嗓子发哑,尽管全身疼痛却仍旧是下意识躲开,问道:“您是?”
老先生慈祥一笑,放下碗,解释道:“我是个大夫,你在我家医馆。放心,不会害你的。”
陈世川面上一红,忙解释:“老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碍无碍。”老先生摆摆手,毫不在意,“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谨慎一点也是应当。到底是年轻人啊,身子骨就是好。你是没见着,你刚来那日,那惨烈之状教人看着都心惊。好在你恢复的快。瞧着势头,再过几日便能下床走路了。”
陈世川听得有些出神,半晌问道:“老先生,我是怎么来的啊?”
老先生捧着药碗,缓缓道:“是一位小姑娘背你来的。那姑娘瞅着比你还小,年纪轻轻的,力气却是蛮大的。背着你连大气儿都不带喘的。”
小姑娘,年纪轻轻,力气大。
“阿花?”陈世川惊讶,脱口而出。
老先生摇头,说:“我只知那姑娘姓唐,其余啊一概不知。”
那就是她没错了。
陈世川心中颇为吃惊。原来,那不是幻觉。
“那她人呢?”陈世川忙问。
“前天晚上出去了就再没回,也没说去哪儿,只交代让我们好生照顾你。我瞧着这个小姑娘也不简单,遇事冷静沉稳,想必身手也是不凡,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
陈世川赞同的点点头。
“你呢,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养病。等她回来了,瞧见你好了,心里也高兴不是。”老先生语重心长的道。
陈世川听话的喝完了药,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开口问道:“老先生,您能跟我讲讲……前晚的事吗?”
老先生点点头,说:“其实啊,那天晚上很是有些惊险呢。现在回想起来,我这心里还是怦怦直跳。”
老先生一想起前天深夜的事,面容便不自觉紧张了起来。陈世川也打起精神,仔细聆听。
“那晚,已过了亥时,我那徒弟刚收拾了东西打算上钥,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这门一开,便瞧见了你们二人。那时候,唐姑娘那是满手满脸的血污,又是焦急又是狼狈。而你则趴在她背上,奄奄一息,浑身是伤。当时那场景啊,又是大晚上的,可真是吓坏了我们……”
“有……有事吗?”学徒紧张地有些口吃,大脑一片空白,问了句实在不恰当的话。
阿花背着气若游丝的陈世川,面色焦急,见他明知故问,说话也有些冲:“看不出来吗,治病。”
学徒被她的冷言冷语一刺激,立马回过神来。他瞧着面前两人的模样,尤其是她背上那人,几乎没什么气息了。学徒有些犹豫。正当他不知怎么开口时,老板从后房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先生,披着外袍出来询问。一瞧门口这情况同样也是惊诧不已。可他毕竟也是见过风雨之人,立马神色一紧,吩咐伙计道:“小六,快让人进来!”
阿花背着陈世川,二话不说便往里冲。
老先生又朝学徒补了句:“把门关严实了!”
“老先生,他腹部中了一刀,身上还挨了不少拳头。您一定得救他……”阿花在老先生的帮助下,将陈世川缓缓放在床榻上,她满头大汗,眼含关切与祈盼。
老先生粗略查看了一番陈世川的伤势,眉头紧皱,他不忍于面前姑娘那满含希冀的神情,含糊道:“诶,老夫定当尽力。”
尽管大夫含糊其辞,但阿花心中仍旧松了口气。她一想到方才那些将她二人拒之门外的医馆,心中便一瞬悲凉和恼怒。
既然肯救,那便还有希望。
“虽然你的伤势看起来十分惨不忍睹,但好在大多都是皮外伤。当然这也归功于你身子骨好。所以没过几个时辰你的伤情就稳定下来了。唐姑娘呢也一直都陪在你身侧,给你喂药、擦汗,无不亲力亲为。”
听到此处,陈世川有一瞬的错愕,随后心底是一股暖流。尽管阿花总是不时说着“绝不多管闲事”,但他知道,她断然不会见死不救。
这时,老先生眉头不自禁蹙了起来,带着些忧心忡忡的语气继续道:“正当我们以为今夜不会再有是非时,令我们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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