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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仪之銮鸣》第十二章 抉择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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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庙修养了两天,赵承安见我伤势日渐平稳,遂命人简略收拾一番准备回府。期间,晋陵王赵承礼前来探视过两次,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从前我与他便不熟,今次虽得他相助,但仍旧未能生出结交之心。一来,他生母陈氏出生掖庭,身份卑微,他一出生便被养在昭文皇后身边,除去与年岁相近的景德太子和三哥,他与剩余几位皇子多有疏远,我对他知之甚少;二来,他成年后已被先帝委任承继宗祠大事,常年留在天祁山,王府只交给王妃打理,与朝臣宫人很少来往。他独善其身,游离在这场争斗之外,实无必要将他扯进局中。

赵承礼亲自将我们一路护送到山脚才策马返回,一路平安回到安王府,赵承安将我安置好去了书房议事。我叫了茉浅来问赵域的伤势如何,她道那小子休养两天已经生龙活虎,这会儿被韩大人借去了追查刺客的事。

帝陵之行虽惊险,但并不是全无收获,我想起一事问道:“茉浅,那枚玉佩是否收好了?”

她点头道:“小姐放心,奴婢替你收着呢。”

我思忖片刻道:“可有对他人提起此事?”

她道:“刑部侍郎张大人曾向奴婢询问刺杀经过,奴婢将所见所闻已经全数告知。”

她跟随我多年,说话办事一贯妥帖,我放下心来,转而想起回京的两次刺杀。如果说回京的时辰路线还有可探寻,那此次前去帝陵我真是随性安排,连赵域茉浅也是临时被告之,能在如此短暂时间里安排好杀手追踪我们而来,泄露行踪的人只可能在安王府。我长嘘一口气,我能想到的,赵承安必是想到了,难怪他一回府便不见踪影,定是去处理此事找出泄密之人。

“长恩妹妹,如此长吁短叹,劳费神思可不利于好好休养”,韩熙跨进门来,脸上挂着一丝谄笑,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真是白瞎了他的好皮囊。

茉浅向他行礼却被他阻止了,“我二弟带了些金创良药,不如你去学学用法,让你主子快快好起来。”

茉浅犹豫地看向我,我颔首,她欢喜着退了出去。

我望着韩熙不悦道:“明知前路已断,你何苦还要给她希望。”

他一撩衣摆,顺势在我榻沿坐下,“何为前路已断,长恩自己心如死灰,难道要别人也跟你一样不成?”

我冷笑道:“我竟不知驸马爷今日是来做红娘的?”

韩熙不以为意道:“心爱之人还在世上,还能看她一眼,阿稽已是比我幸运,我为何要阻止他们相见。”

我知他想起元玉,心底又软下来:“你可曾去祭拜过她?”

韩熙笑道:“活着我已无颜见她,他朝身死自会前去阴司向她请罪求恕。”

见他此时强笑的模样,我深知他内心的痛苦,他与元玉历经种种,我亲眼所见,元玉死后他整个人几乎废了,当初风华正茂,打马游街的状元郎成了整日醉酒的疯子,若不是韩将军亲自赶来天京相劝,他恐怕早已随元玉而去。虽不知他因何会娶元若,但我却没有责怪他的资格,因为造成他们天人两隔的罪魁祸首是我,赵承翊那番话又回响在脑海里,我对经历的一切生出无限倦意,“韩熙,我也不敢去祭拜她,我欠她实在太多。”

韩熙怅然道:“她从来没有怪过你,直到最后一刻她仍旧惦记着你。”

元玉断气之时,我正在太极殿上与谢瑶华进行帝仪甄选的最后一场比试。

天顺二十五年初,大顺帝仪甄选按照传统如期举行。我在第一轮经策比试中排在了所有参赛者之首。元玉为我十分高兴,我却为之后绝艺比赛倍加烦恼。其实在帝仪甄选的三场比试中最能展现风姿,令陛下留下深刻印象便是绝艺这场比试。通过第一场比试的人都会在这场苦下功夫,力求脱颖而出。我虽自小研习琴艺歌舞,但除却折腰舞,其余并不十分精到,只能把所有赌注压在最后一场帝策上。

虽说第二场比试我未抱有希望,但元玉却为我细心筹划。一番思量后,我们决定在太极殿前的会龙池中筑起高台,以古琴弹奏《祈安吟》。这虽不是什么惊艳的表演,但我们知道这必定会迎合帝意。我朝一入冬季北方地域便会遭受雪灾,可这年雪情严重,连江南诸地多有波及。年前,先帝已去天坛祭天祈福减灾,我作此番表演必定会引起他的注意。

比试前夜,我和元玉最后前去查看筑台情况。圆台高三丈,四周以七根坚固的楠木撑起,元玉拉着我沿着旁侧的木阶踏上台顶,她像个孩童似的兴奋地憧憬着明天比试后为我怎样庆贺,可没料到她比我先走至台中央,那块地方却像空了似的,她整个人在我眼前直直坠落,跌入下方的会龙池中。

我跟着她纵身跳下,冰冷刺骨的池水顿时将我淹没,我沉浮挣扎在彻骨的冰冷中,父亲幼时曾教我凫水,我略通水性,元玉自幼体弱,根本这样经不得寒冷,我必须尽快拉她上岸。尽管侍卫闻声赶来将我们救起,可元玉唇青脸紫,已经不省人事。送回清思宫后,她当夜便发起了高热。

第二日,我放弃了绝艺的比赛。清晨到黄昏,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身边,不吃不喝,只等她清醒过来。赵域去查过,高台中央被人用利刃切开,再以凝树汁嵌合,切口细小,再盖上榻垫,台上之人一时不察,踩上去必定摔落高台。

这个陷阱是为我准备的,她们本来想等到我比试之日出丑,没想到元玉细致,为确保万无一失,那夜要我前去做最后检查。她处处为我着想,我却害了她的性命。

日落时分,元玉醒了。

凄黄的日光照进窗棂,铺散在榻前的红色万字福绒丝地毯上,她两颊潮红,眼神定定地看着我嘶哑着声音说不出话来,淌泪不止。拨开她额前汗湿地发丝,我握着她的手贴在脸颊,哭道:“你会好起来的。”

可是元玉并没有熬过去,十日后,她舍下母妃,舍下韩熙,舍下我走了。那日,我在太极殿上与谢瑶华比试帝策。军事沙盘推演,我大胜谢瑶华,使她颜面尽失,我以为我为元玉出了一口气。直到回到清思宫,见到挂满的白幡,我才知道我输的彻彻底底。

斜靠在床边,我让茉浅开了窗。一样的黄昏,一样泣血般的残阳,我眼见金乌沉进天际,一滴沉墨滴入云间,黑暗一层一层蔓延来。

韩熙临走前对我说,有的放矢,方能事半功倍。

我不解他意,他问我,“长恩,你此回天京目的何在?为陛下?还是为自己的清白?”

我想不出答案,反问他,“你为何娶长乐长公主?”

他眼中寒芒一闪,继而坦然笑道:“因她能助我完成夙愿,为元玉报仇雪恨。寒贵之争乃一切祸事症结所在,灭贵族,兴天下,便是我此生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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