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心思,各人琢磨。
翌日,辰时,傅沉烟赖在罗氏屋里,“娘,我想绣些床品给如敏添箱,您给我选选花样吧。”
罗氏和郑妈妈、张妈妈都凑过来,在一桌子的花样纸图中挑挑拣拣。
罗氏笑道:“既是添箱,还能有什么花样,无非就是鸳鸯戏水、观音送子、百子戏图等。”又问:“你准备做些什么?”
傅沉烟想了想,掰着手指数,“床幔一套、蚊帐一件、枕头两对、丝袜两对、荷包六个、手帕八条、椅垫……”
还没数完,罗氏与两位妈妈都笑起来。
傅沉烟诧异地问:“这些不行?”
罗氏直笑,“行,行,怎么不行,就是嫁女儿,这些也够了,我就想着,等你出嫁,我便只做这些便罢。”
傅沉烟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嗔道:“我与您好意讨教,您却拿我说笑,这哪是做娘的气派?”
大家又笑作一团。
正笑着,只见梅玉进来禀道:“夫人,蒋夫人来了,单是来见您的。”
大家面面相觑。
罗氏笑道:“既然是来找我,定是有事,沉烟,你先避避。”当先出去迎接。
傅沉烟乖觉的从后面绕了出去。
前门,罗氏迎着蒋夫人往里走,“蒋嫂子怎么过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这可就显得我怠慢了。”
蒋夫人只带了个丫鬟,更无他人,笑道:“你们之间,何须那些个繁文缛节,你只不嫌弃我打扰你休息就罢了。”
“你肯来我这坐坐,我高兴还来不及,快坐,快坐。”
两人落座,茶水奉上,罗氏打趣,“莫不是我昨天多喝了你几杯茶,你今儿特意过来,要再喝回去?我这茶多的是,只一点,还都是去年的,可比不得你那春茶宴上的新茶好喝。”
“瞧瞧,瞧瞧,这哪里是欢迎我,分明是才进门就给了下马威,吓得我连茶也不敢喝了。”蒋夫人指着她,对郑妈妈笑。
郑妈妈忙笑,“夫人哪里是给下马威,分明是还惦记着昨天的茶好喝呢。刚才还念叨,说得了一杯蒋夫人的茶,一夜过去,仍是唇齿留香。”
罗氏和蒋夫人两人相视大笑。
蒋夫人与郑妈妈道:“这却好说,往后你们二夫人的茶,我全包了。”又望向罗氏,“你什么时候想喝了,随时把行文叫到跟前就是,那孩子,别的讨巧的话不会多说,煮茶的手艺倒是不差。”
这话听着就有些别的意思了,大有让罗氏把蒋行文当子嗣看待的暗示。
若在昨天之前,罗氏绝无多心,只当她是为了儿子将来寄居傅家,多说些便宜人情;但自打得知傅沉薇私约蒋行文,今天再听这话,总觉得有些不同。
蒋行文和傅沉薇的婚事虽然谁都没摆到桌面上提,但两家大人都已七分八分的默认了这一对。
蒋夫人这话,应该对小姑子兼准亲家母蒋氏说,更合适些。
罗氏笑着抿了一口茶,道了句“不敢不敢”,就把话题换了,“张妈妈去厨房看看,今儿蒋嫂子过来,我就在这里请蒋嫂子吃个家常便饭。”
张妈妈应声去了。
罗氏一边飞快的转动脑子思考蒋夫人过来的真正用意,并思虑了无数种应答方案,一边与蒋夫人谈笑风生,等着她挑明来意。
然而,等到蒋夫人离开,也没弄明白她来做什么。
自始至终,蒋夫人都只是说些家常,顺便提了句傅沉烟昨天弄脏衣裳、提前离开的事,又再三道了歉。
罗氏笑着摆手,表示小孩子家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送走蒋夫人,罗氏满腹不解,直到傅沉烟又过来,才隐约明白了些——人家不过是来探探口气的,想知道昨天儿子和傅沉薇在园子里见面的事究竟有多少人知情,反应如何。
毕竟,那段时间傅沉烟也恰好离席,万一撞见……
“娘,蒋舅母来做什么?”傅沉烟问着,又抱住出那一筐子花样。
罗氏笑道:“你昨天提前走了,你蒋舅母不放心,来问你生气了没。”
傅沉烟愣住,“竟是为了这事?那娘刚才怎么不让我来亲自说句话?我哪有生气。”
“对,我知道你害羞,所以就不让你过来了。”罗氏笑眯眯的打了个太极,又把话堵了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倒是过得平静。
大概是因为在蒋府丢了脸、伤了心,傅沉薇一直闷在屋子里,没有找傅沉烟的麻烦,傅沉莹也“病着”,很少露面。
傅沉烟不是和罗氏在一起选花样,就是和傅如敏在一起绣花玩闹,过得不亦快哉。
不过,快活的时间总是短暂,很快就到了傅家女眷们回京的日子了。
傅沉烟和傅如敏也没了说笑大闹的兴致了,两人都闷闷不乐的挨在一起,满是离情别绪。
回京的前一天,蒋夫人带着儿子蒋行文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好几车行礼,尽是蒋行文的书籍与衣物用度。
族长出面主外,傅老夫人主内,再次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宴会,为大家送行。
男女欢宴,各分内外,这一次多了个蒋夫人,气氛尤其高涨,饭桌上笑声不断。
傅沉薇除外。
自从春茶宴后,傅沉薇就不如以前爱笑了,却也不似个悲春悯秋、多愁善感,只是变得更加傲娇、更加愤懑不平。整日里不知在想什么,连蒋氏跟前也不凑趣了,倒和傅沉莹愈加形影不离,两人总低声说话,连丫鬟也不让靠近。
傅如敏拉着傅沉烟,在她耳边低声提醒,“你小心些,我怎么瞧着她们俩不对劲,你看那眼神,像是要吃了你。”
傅沉烟笑着安慰,“别担心,我肉少骨头多,她们吃不下。”
傅如敏轻啐一口,“现在越发贫嘴了,我瞧你也不怕她们,只是你在明处,她们在暗处,还是小心些好。”
“放心放心,我现在可忙了,要给你添箱呢,哪有工夫与她们斗智斗勇。”
两人说着话,桌子底下已经打闹起来。
偏巧傅嘉佐又拿了个大鸡腿跑过来,非要往傅沉烟嘴里塞。
“三姐姐吃这个,可好吃了。”
一句童言惹得大家又笑又赞。
傅沉烟笑着咬一口,亲热的抱了抱二弟,许诺回京路上给他讲故事,小家伙欢欢喜喜的回到座位去了。
傅沉薇和傅沉莹在对面看着,觉得笑容格外刺眼,心里加了两分恨意。
蒋夫人不知个中缘故,上首的傅老夫人解释了一番,蒋夫人眼睛一亮。
她若有所思的望过来,也颔首赞道:“三姑娘实在难得,性格恬静淑雅,对孩子也很有耐心。”
傅沉烟还没来得及谦虚呢,郭氏已经接着往下夸。
傅沉薇脸都黑了。
蒋氏也没好到哪去,嫡亲的娘家嫂子居然胳膊肘往外拐,放着现成的外甥女和儿媳妇视而不见,倒一个劲的夸个外人。
偏又是那个自己一直看不上眼又扳不倒的对手。
席到中途,蒋夫人又特意唤了儿子过来行礼、敬酒,因是一家人,常来常往的,姑娘们也无需回避。
蒋行文面如冠玉、文质彬彬,一进来就如同春风十里、暖阳三月,令人眼前一亮,他十分守礼,一举一动都让人舒服,说了几句客气话,就开始敬酒。
敬酒自然是先从傅老夫人开始,傅老夫人很喜欢蒋行文,早就向他招手,拉着他的手,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连连点头,最后竟是对蒋夫人笑道:“这往后,可就是我的孙子了。”
蒋夫人喜形于色,忙答道:“哎哟,能做老夫人的孙子,是行文的福气。”
蒋行文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唤了声“祖母”,大家都叫好。其实以往他也是这么叫的,但今儿这一声,又觉得与众不同。
蒋氏眉心一跳,暗自琢磨着老夫人这话是否另有深意,莫不是有意给孩子敲定了亲事,从此看做一家人?有心等着嫂子把话挑明,可一直盼到,不免心中不悦。
恰好蒋行文敬酒到她面前,示意丫鬟斟酒。
蒋氏就将这外甥上下看了看,满意地笑了笑,道:“行文,你虽是我外甥,可我自幼将你当做自己儿子的,我的心意,你也该明白。”
这话的暗示太明显了,尤其是当着傅沉薇的面说,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把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
傅沉薇芳心大喜,想不到母亲这么体贴自己,居然当众提点表哥,羞红了脸。
蒋行文怔了怔,恭敬的答道:“姑母待行文的恩情,行文感激不尽,绝不会忘。”面容严肃,语气诚恳,话却太少,压根听不出哪里“明白”了。
蒋氏觉得自己一个肉包子打出去,连只狗都没招过来,太没意思。
“姑母,行文敬您一杯。”不等蒋氏再说什么,蒋行文已经先饮为敬。
蒋氏无言以对,默默喝酒。
女眷们喝的酒都是纯酿的果子酒,香甜不醉人,蒋氏却第一次觉得,难喝死了。
敬完长辈们的酒,就轮到了平辈的姑娘们。
傅沉薇原本是激动而嗔怒的,但傅沉莹提前耳语了,她就强打起精神,等蒋行文过来时,微微一笑做淑女,迷离目光带幽怨,加上精心准备的妆容,平时的明艳张扬竟也收敛得七七八八,乍一看,也是个温柔可人的女孩儿。
“表哥……”
蒋行文一如既往地笑了笑,规规矩矩的回了句“二妹妹”就走开了。
傅沉薇牙都要碎了,使劲盯着他一步步到傅沉烟面前,想看他究竟如何与傅沉烟对话。
说来也是不巧,刚好这个时候蒋夫人唤了她一声。她只能去听舅母在说什么。
傅沉烟正闷头吃着佳肴,冷不防视线里出现了个文雅身影。抬头一看,蒋行文正对她微微笑着。
“三妹妹,我敬你一杯可好?”蒋行文温和地望着她,眉眼中满是笑意,“往后同住一个屋檐下,还要麻烦三妹妹多多关照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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