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她情况如何，严不严重。”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略微带着焦急，似乎他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乱了步伐。

“从目前看，除了几处外伤，头部较为严重，再无明显伤痕。建议带她到医院做个头部ct或是其他检查，这样更清楚了解情况。”另一位老者的声音有些许迟疑，可能自己也不肯定。

“对对对，赶紧带小夏去医院检查检查，毕竟张大夫没有那些个仪器，万一摔得严重…小付，你还是带她去医院吧。”

这是校长的声音，怎么在讨论自己，为什么要去医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夏竹感觉自己眼皮沉重，努力想睁开，询问发生什么事，可任她挣扎却未移动半分。她用力呼喊付晞泽，自己没事，可他们像是未听见，无一人回应。

“那校长，我带她去医院，之后的课程请帮我调整。”

校长点头应允。刚刚见到付晞泽与夏竹时，他着实被吓到，不是因为夏竹伤势，而是付晞泽的眼神，麻木中透露着凶狠，冷静又带着隐忍，他本以为他会暴怒，一直到现在，与人对话却又格外温和沉着。唯一能察觉出他紧张，只有在医生检查她头部伤势时，或许是担心弄疼她。

而此时，付晞泽格外澄净缄默，他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一把抱起她。刚刚情况紧急便回学校，有个好心村民借她家房间给她们用，这样大夫来了省的上山，节约时间。

小张老师找到大夫时，恰巧校长也在，听闻夏竹出事，着急忙慌赶来。幸亏校长有经验顺道借了辆板车，这样能节约些时间、人力。

“小付老师，你将小夏放车上，我给它垫了草与被子，她躺上去舒服些。”

付晞泽按着校长的话，缓缓将夏竹放在车上，最后对他们表达谢意，随后自己也坐上车，抬起她肩膀躺在自己怀里，用手护住她的头，避免碰撞造成二次伤害。

车夫骑着板车缓缓前行，车上付晞泽打量夏竹全身，她双眼紧闭，车微微有些颠簸，每一次晃动，她表情就会变得痛苦。

付晞泽轻触夏竹红肿地脸颊，这一巴掌该有多重。以往她总是弱不禁风的模样，这段时间，总算面色红润气色极佳，可今天…

……

他快到点点家门口时，看见点点奶奶抱着点点跑出来，神色慌张，头发凌乱，脚步不稳，边跑边回头看。

点点嚎啕大哭，嘴里喊着'小夏姐姐'，要回去救小夏姐姐。付晞泽听到后，心情越发凝重，暗叫不好，他看着她们身后并未发现夏竹的身影，急忙过去询问。

奶奶一见是他，顿时安了心，说话口齿不清，又是道歉又是催促，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始终没讲出重点。

付晞泽直接问夏竹在哪，点点反应更快，哭喊着小夏姐姐还在家里，叔叔打她…他听到这立即向她家跑去。

等进她家后，听到从房间传出来的响声，马上冲进去，幸好他反应快拦着他后续的攻击。

付晞泽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无法想象晚到几分钟，或是没察觉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到医院后，他带她做了一系列检查，医生告诉付晞泽，没什么大问题，注意休息，开了些药给他，按时服用擦拭。

医生交代完，直接让付晞泽带她回去，不需要住院。他看夏竹还未醒过来，咨询医生，对方告诉他可能是太累了，等会儿就能醒过来，不需要担心。

就这样，他终于放心，并让热心的村民送他们到山脚，付晞泽背她上山。

……

夏竹是在上山途中醒过来的，一睁眼各处的同感一涌而至，她清醒感知自己所在位置，迷糊中唤了声付老师。

她清楚听到，付晞泽粗重的喘息声。这段山路即使久居于此的村民，一个人上来也很吃力，何况他还背了个人。

“付老师，幸苦你了，背了我好几次，你的恩情我只能以身相许了。”

付晞泽站在原地歇会儿，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消失，下午几个小时里，他抱着背着，全程细心照料，此刻他望了一眼，还剩一半路程。

“付老师，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又没伤到腿。”夏竹为了证明自己没事，特意挥动双腿。

“夏竹…”他欲言又止，最终依她缓慢让她双脚着地，自己双手始终在她身边时刻防备，以免她摔倒后来不及。

而她本人，刚站稳想走几步，突然头晕身体晃动，赶紧扶着付晞泽，并趁机抱住他。

“付老师，让我抱一会儿，幸亏点点叔叔没下重手，否则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在别人眼里看到她的伤势，或许认为点点叔叔像以往一样暴力，但夏竹感觉到他那一掌挥出时，用尽全身力气，看到点点挡在前面，想收回，但无奈已经来不及，即使打在夏竹身上也歪了些。应该他本性不愿伤害点点，所以压制了自己。

“我看到他眼里似乎有半刻清明，那时我想应该提醒他几句，没想到他对自己母亲恨意太浓。”之所以突然冲进来，大概听到她在抱怨点点学习成绩差。

付晞泽忍着脾气，原以为是点点叔叔犯病，结果…他将夏竹推开，看着她双眼，严肃道，“你能不能顾好自己，分清情况再参与别人的事，有些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若今天我没有及时阻止，你早就…”她以为点点叔叔没对她下重手，可她不知道最后替她挡住的几下足矣要她性命。

谁都没办法与正狂躁暴怒的精神病患者沟通，她竟然抱着侥幸心理直戳他痛处，无疑是在雪上加霜。她平日除了好打听，也不爱掺杂其中，今日救人是对，别人走了，她还要挑事。付晞泽越想越气，冷静的面容终于破裂，他深深吸口气，眼神凝重，语气低沉。

“夏竹，我再给你加一条，不要管任何人与自己不相关之事，尤其是危及自身安全时。”

看得出他很生气，当时情况，她也没得跑，谁知道之后的事情会怎么发展。原本抱着试一试心态，没想到…迟来的恐惧油然而生。

“对不起，以后不管了。包括你？”

“包括我。”肯定语气。

“做不到。”态度坚定。

付晞泽如鲠在喉，“夏竹你…”面对她总有种无力感，良久，他缓和语气，无奈道：“能不能，不要让我担心，你要相信我好吗。”

夏竹看向他，顿时欣喜若狂，猛地抱住他，双手禁锢。比起这个，这点痛又算得什么，她傻呵呵乐到。

“付老师，我向你保证你刚说的我答应你，但对象换成你，在安全情况下，随我。这是我最大退步，再怎么劝我都不行。”

“…”

天色已晚，夕阳的余晖撒在两人身上，地上映着相拥的剪影，似乎一切变得没那么重要，彼此深深感受到生命之重。

……

经过这件事，学校学生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风声，看到夏竹时会投以关切的目光，或主动慰问，有的学生甚至自创手工，送给她希望她早日康复。

点点每天都来问她情况，她奶奶特地交代她多看望夏竹，偶尔自己做些茶叶蛋让点点带给她。在这贫困的小山村，鸡蛋算得上贵重礼品，夏竹收过几次为让老人家安心，后来便让点点吃掉，孩子正需要补身体的时候。

最近几天，夏竹备受关照，越来越不舍离开，恨不得头伤永远好不了，这样就有理由留在这。

她与付晞泽商量过，等伤好了就走，付晞泽赞同。但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学生们告别，怕被问到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要走，离别的场面总是刻骨铭心。

时间很快，说来就来，夏竹坐在椅子上，看着付晞泽帮她收拾东西。她来的时候带的东西很少，回去反而增加各种大包小包，全是学生送给她的。

不知为何她看到那些东西，总是忍不住调侃自己，“付老师，我怎么感觉我是来当老师的，上次工作人员走都没我这待遇。”

她好久好久没感受过离别的滋味，甚至忘了上次分离又是与谁。昨天她便提前告诉学生自己今天走，看着他们哭，自己也湿了泪眶。

很多家长大人总是喜欢悄悄的走，不告诉孩子。其实他们大人哪知道，对孩子来说心里接受需要过程，往往突如其来伤害更大。

“好多孩子想送我，我说我在你们上课的时候就要走了，提醒他们要认真听课，结果小朋友哇的就哭了，第一次感觉到被这么多人喜欢，真好。”

付晞泽突然停顿，眼神闪过丝复杂，几秒后，接着收拾，将学生送给她的一一装好，方便她下车后提着。

“你下车后，给小九打电话，让他接你，还有怀海市天热，注意减衣服，回家后别闷在家里，找小九或是去你叔那。你的网文不也断更好些日。”他似乎还有太多事情要交代，最终说出口的只有这些。

“手机有电吗？来这几天都没用，别没电了到怀海市才发现就晚了。”

夏竹心情本来还有些郁闷，听他说了几句后，忍俊不禁。他说话方式越来越像夏竹，尤其是这两天，说的也越来越多。

“付老师，你还有多久才回去，你回来要给我打电话。”

享受安逸这么久，两人距离越来越近，中间似乎只有一张纸未戳破，夏竹清楚感受到付晞泽感情表达方式。

付晞泽没看她，柔声回答，“嗯，大概还有一周时间，这里很好以后可以常来。”

“好呀，我们以后养老就来这，说不定那时候网络已经覆盖全村，在这大自然里享受最后时光，岂不更好。”

“…”

又曲解他话中之意，见她这么高兴，也不忍打断，想象总是美好的。

……

趁着学生上课，夏竹临走前最后看了眼教学楼，孩子们朗朗地读书声，将印刻在心底。这所学校见证过太多人来了又走，她站校门口，笑着用力挥手。看这它良久，心底暗暗道，有机会一定回来。

付晞泽送她到镇上车站，又是这个站台，来的时候也是他接她离开，现在再回来这个站台，心底五味陈杂。

“付老师，我会想你的，你不用急着回来，如果舍不得这帮孩子，那就多留几天吧，往后余生日子还长，但你对他们的影响可是一辈子，所以尽你所能，教他们更多。”

她能感受到，音乐对这群孩子的影响，以前对于他们，可能不知道兴趣是什么，虽然未来不一定都学习音乐，但目前培养孩子学习的积极性，以后不管喜欢什么，他们会更认真主动学习。

“嗯，去吧，下车后一定要检查行李，一共三个，包括箱子袋子，记住一共三个。下车后给小九电话，让他来接你。你到怀海市估计天以及黑了，一个人不要乱跑。”

再三叮嘱，就像是自己孩子即将要出远门，需要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她忘了其中一个步骤。

夏竹看着他，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付老师，你好像我爸。”

“让…”

到嘴边的话被塞回去，他默默将她行李替她搬上车。夏竹给他个大大拥抱，“付老师，你若喜欢这里，还想回来教学，我可以陪你的。”

不一会儿，她转身上车。付晞泽目送车离开车站，消失不见，站在原地良久，眼神恍惚。他在思考，留下来教学似乎也不错。

……

大巴车快速行驶在公路上，夏竹打开手机，刚开机几十条消息未接到电话，无意中看到来自付晞泽的消息未读提醒。

“你下车后在原地等我，我来接你不要乱跑，以免我找不到你。”

夏竹看着车窗外，若说来时心情害怕、紧张、忐忑，那现在，欣喜、憧憬、期待。

拨开云雾见日出，之于付晞泽，之于自己。她越来越想见到孙医生，与他探讨接下来的医治疗程，她想快点好起来。

夏竹打开消息页面，迅速发了条信息给付晞泽，收不到也没关系。

“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