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元碾着少年的脑袋，直到脚下没了声息，才慢慢收回脚。

“把他带走。”

一行人拖着少年离开，只留下映雪颤抖着捂着嘴，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

阳当街99号，偃武堂。

门前的桂花树白天刚被天雷劈过，树叶和花朵几乎掉了个干净，只剩仅有的半边枝桠伸展在不见五指的暗夜里。

忽然，桂树后面多出了一个影子，鬼魅般的黑影仿佛能流动一般，无声地延展，正蔓延向大门所在的地方。

“吱呀”一声，门咧开了一条缝。

“没人。”有东西小声说。

“没人！”、“没人！”“没人！”

那声音如海潮一般，顿时席卷至整个院落。掩藏在暗处的黑影们听见，纷纷起身，无数的暗黑色影子爬出来，在偃武堂的墙壁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更多的黑影涌了进来，像是一团浓黑的墨，淌满了整间屋子。

几乎是在同时，黑影们攀上兵器架，贪婪地嗅着，抚摸着下面的底座，悄无声息地霸占了一切，举行着无声的狂欢。

“点灯！”有黑影叫道，“让我看看我拿的宝贝长什么样？”

黑影中一片附和。

“点灯！”“点灯！”“点灯！”

当荧荧的火光照亮时，室内瞬间多出一个巨大的倒影，影子投映在四周，被兵器架割裂成整齐的数块。

堂中坐着一个人，就在灯的附近。

黑影们顿时大惊。

“你是谁！”

端坐的男子并不做声，只是闭着眼，对他们的喊话充耳不闻。

成群的黑影顿时躁动起来。

他们不是不知道偃武堂里这些人的厉害，但看着这满室的兵器，没有谁会不心动。而今夜，他们之所以敢堂而皇之地踏进大门，只是因为那个男子对他们做了保证。

符阵失效，兵器失窃，结群行动，还有……

今夜无人。

所以他们他们才会披着带有黑影的屏障，在这个黑夜入室夺兵。

可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他会在这？

为什么他没有透出一点生息？

当灯亮起的那一刻，扎着奇怪发髻的中年男子长呼出一口气。也是在此时，他的气息布满了房间的任一角落。

果然太久没有练习胎息，连坚持的时间都缩短了么。

好在，在此之前，这些家伙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进来了。

朱师傅看着满室各式的武器，想起在出发前，徐羚对他说的话。

“所有的刀具，任你挑选。”

“我可不会赏刀，不觉得我糟蹋了？”

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徐羚笑了。

“你是能人，没有你驾驭不了的刀。”

这就是她的回答。

“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无视满室弥漫的黑影们，他说着，缓缓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现在走；第二，等下走。”

“有区别么？”有东西问。

“当然有。”

朱师傅起身，从桌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腰刀。

“如果等下走，就没有现在走这么轻松了。”

那是一把古朴的直刀，刀鞘上还垂着两条装饰用的简单链子，轻轻地响着。

看起来平平无奇。

黑影们在沉默中互望。

眼前只有一个中年男人，而他们这边至少有近百个鬼怪妖灵。

没理由退缩。

当那些黑影们如海啸般朝他袭聚而来时，朱师傅只是从容抽刀出鞘，笔直的厚重刀身在胸前划出一个浑圆。

“气息！气息！刀尖如此凝滞还想学好解刀屠龙？”

这句话隔着两千年的时光，言犹在耳。

那个教他刀术的怪人说过，再好的刀，都不过是身体部分的延伸，而当他真正领悟这句话的时候，拈花飞叶，皆可杀人。

刀尖直指前方涌聚而来的黑浪，随即猛地刺出。

排山倒海的气浪随之而来。

一刀破甲。

尖利的刀风直掼而出，穿透门板荡遍庭院。所到之处，那些遮蔽着他们的雾一样的黑影尽数扫去，所有的鬼妖异灵纷纷显出原形。

满室哗然。

还没等先前的威压散去，朱师傅疾速矮身，黏刀下滑，顿时削断了一排妖灵的鬼爪。他也不做停留，只是起身时顺势撩刀。

一排浓腥的黑血洒在兵器架的下端，灯光拉出一瞬的长影。

阴煞之气扑面而来，满室兵器蜂鸣，带着盛放的架子震动，嗡嗡作响。

朱师傅一挥刀，刀身上的血尽数荡去。

他长呼出一口气。

用刀最忌气息絮乱，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虎。

这下再也不需要他开口了，被逼着褪去黑影的妖鬼们瞬间向出口破碎的门洞处涌聚，急迫程度一点不逊色于刚刚进来时候。

朱师傅并不刻意去驱赶，他还刀入鞘后，提着那两条短链缓缓向前走，所到之处都是慌张逃跑的狼狈态势。

一只獠鬼扒拉着爪子慌忙从地上爬起，刚伸出头，一把刀直掼而下，刀鞘紧贴着它的颈窝。

獠鬼只觉得后脊发凉，大气也不敢出。

然而没有意料之中斩首的痛楚，只听见身后传来手机触动产生的提示音。

“你先留一会，我有事问你。”

朱师傅看了眼瑟瑟发抖的獠鬼，单手拄刀，一手拨通了号码。

“徐羚么？事情……”

朱师傅言语一滞。

眼前的黑暗突然被照亮，他看见一片莹亮的光，朝堂内走了进来……

而在市区的某麻辣烫店子的小方桌上。

齐梁因刚刚得知朱师傅的真实身份而震惊得无以言表。

“所……所以你之前不是说，你们只是比普通人年长一点么？”

从先秦到现代，少说也有两千年了吧！

于是齐梁问出了一个眼下迫切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所以你……贵庚？”

“没人告诉你问女生的年龄很不礼貌吗？”

徐羚挥了挥筷子悠悠说道，表示对这个问题无可奉告。

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此时，清脆的闹铃打断了她的话。

“喂？”

齐梁一抬眼，清楚地看见徐羚因这通电话的到来，脸色微变。

“怎么回事？”她问。

这下，三人的注意全被这句话引了过去。

徐羚看着众人，缓缓放下手机。

即使隔着电话和外面的嘈杂，他们依旧能听见那边传来的，女人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