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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桑药》第十二章 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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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好疼。

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觉周身像散了架一般,酸痛难耐,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清昭想要睁眼,却连一条缝都无法撑开,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隐约有人声传进她的耳朵里。

“也不知这个是不是,可别又白辛苦一趟。”

“咳,就我们倒霉,明心他们都抓到好几个了。”

清昭想努力多听一些,挡不住的倦意却一阵接着一阵袭来,那对话声立刻又模糊了,她徒劳地抵抗了片刻,便再次失去了知觉。

昏睡中分不清白天黑夜,她半梦半醒地恢复过几次意识,但每回都很短暂。有些时候她会以为自己还在玉阑峰,只是长日无聊歇了个午觉,然后迷迷糊糊地想起原来她已经被赶下山了,被两个奇怪的青衣道人抓走,不知要把她带到哪里。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许好几天,也许只有几个时辰,只感到身下软绵绵的,每次醒来耳边都是时大时小的风声,仿佛是在野地里似的,好生奇怪。偶尔清醒的时候她会想,他们不会是要杀人抛尸吧?但还没有得出答案,就再度昏睡过去了。

直到什么东西重重打在她身上,疼得她浑身一激灵,生生被打醒过来。

四周的光线似乎很昏暗,但远处又有明亮的光源,这种反差使得睡了太久的她很不适应,将尚且迷蒙的双眼眯了又眯,才看清眼前人一袭青衣,正是先前两个道人中的一个。

他的手中并无任何事物,清昭猜想他刚才是用术法击中了她,因为此刻她的四肢百骸都从骨髓里泛起疼来,连着之前的伤一起,分外难耐。这就是术法与刀剑的不同之处了,术法能够做到毫无外伤,却置人于死地。

对面的道人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暗含讥谑,清昭不去理会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仿佛是一个地牢,入眼的墙壁地面全是黑色石砖砌成的,每隔大约十米的墙上就有一个灯槽,里面灌注着油脂,眼下正在熊熊燃烧。但她并没有看见刑具,周遭也算干净,并无血迹之类。

她的目光移到身侧,试图分辨自己的处境,却给吓得“呀”地一声叫出来。

身旁竟然还有一个少女,除了粮店老掌柜的女儿还能是谁?这小姑娘全身缩成一团,小脸通红,涕泗横流,嘴咧得很大,像是在痛哭,却偏偏没有一丝声音。这场景实在诡异得很,清昭不由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道人注意到了清昭的惊惧,冷笑了一声,轻轻挥手,仿佛解除了什么禁制。

刹那间,尖厉的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地牢,清昭只觉得耳膜都要被刺破了,却偏偏浑身无力,连抬手捂住耳朵都做不到,这真真是比被打还要可怕。

“多亏一路施了禁言咒。”道人厌恶地睨了她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清昭张了张嘴,却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得看着他消失在了走道尽头。

她仔细环视着四周,发现她们是躺在一个石台上,没有其他的囚徒,也没有半个守卫,甚至不捆不绑,好像笃定了她们无法逃跑一样,只有火焰的哔剥声混杂在尖锐的哭声中,格外令人头痛。

“那什么,兰儿姑娘,别哭了……”她有气无力道,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对方顿了一下,清昭以为自己的劝导起了效果,正欲长舒一口气,不料那兰儿却变本加厉地大哭起来,间杂着含混不清的喊叫,其可怖有增无减。

“他,他,他们都是,都是妖怪!呜呜……你也,也是……”她的眼泪鼻涕全混在一起,竭力想远离清昭,却几乎无法动弹,样子很是别扭,“我不要,我不要死!呜呜……娘……我不想死!”

清昭闭了闭眼,放弃了与她沟通。她想起这事的前因后果,不由苦笑。老掌柜一定没想到,他的宝贝女儿最终也没能逃过去。

她努力忽略耳边惹人心烦的哭声,沉下心让灵气在周身游走,去感知自己的伤情。

还好,哪里的骨头都没有断,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那些人下手当真留了情面。只是有几处内伤,但也没有大的妨碍,如果能平安从这里出去的话,自己调息个十天半月也便好了。不过那两个道人使的不知是什么法术,颇有些阴邪,现下骨头里仍然疼得厉害,行动极为困难。这就大大的不妙了,如果再遭遇攻击,她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

她偏过头,望着长长的黑色走廊和两旁跳跃的火焰。

她对接下去等待她们的事情一无所知,但她能肯定的是,那些来历不明的人绝对不会那样好心,仅仅是将她们往这里一丢了事。于是等待中的每一秒都成了煎熬。

偏偏她的肚子不争气,此刻像是终于苏醒过来一般,饥饿感排山倒海而来,大有不欲罢休之势。她这才想起她的包子在打斗中掉了,连一口都没来得及咬呢,这样算来,她自下山的前夜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也不知至今过了多久。

为了分散注意力,清昭捋了捋自己这一路的经历,从突然被赶下山,到用术法变钱买包子被追打,然后看个热闹反被拖下水,在短暂的出风头后就被狠狠收拾了。她越想越觉得,自从相篱出现后自己好像一直犯太岁,如果有机会离开这里,应该找座庙拜一拜。

不知过了多久,耳朵都被兰儿的哭声磨得麻木了,清昭正要感叹她惊人的耐力,走廊的尽头却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她的神经再度绷紧起来,第一反应就是那阴森的道人又回来了,但细看之下,身形却不像,这个影子显然更高一些,轮廓也更宽大。她暗自咋舌,心道莫非是来拷打她们的壮汉。

待走得近了,她才意识到这人并不是壮,只是穿了一件宽大的氅衣,海青作底,上面浅一色的线绣的云纹倒十分精致,不过在这大夏天里不合时宜得很。

但这并不是最古怪的地方,这男子的脸上还戴着一个黄金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在跳动的火光中隐隐透着妖异。

那怪人走到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清昭忽然感到整个人很不舒服,但要具体说却又说不上来,只觉得毛孔里都散发出寒气来。身旁的兰儿终于停止了哭嚎,只浑身发抖,吓呆了一般。

对方缓缓抬起手,大袖滑落,掌心里竟躺着一枚莹白玉璧。那璧的内区是蟠螭纹,外区雕着某种首尾相连的神鸟,姿态舒展而优美。清昭的眼皮突地一跳,她不懂玉的优劣,但在见到它的瞬间,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情愫,仿佛这块玉璧是……有生命的。

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可笑,还想再细看两眼,那人却将玉璧往石台上一放,另一手从袖中翻出一把纹饰奇特的小刀来,一言不发就去抓兰儿的手。

兰儿早已吓傻了,竟任由他执起自己的手来,手臂晃晃荡荡的,像没有骨头一样,直到他的刀子挨上她的手,才如梦初醒一般,蓦地爆发出一声尖叫,用力想要甩开他。

可她哪里敌得过对方的力气,任凭她怎么哭喊扭动,对方仍是无动于衷地在她掌心割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出,兰儿哭得声嘶力竭,清昭看着也心惊胆战。而紧接着,这戴面具的人却又做出了更怪异的举动——他拖过兰儿的手,让鲜血淌到玉璧上。

殷红的血滴在玉璧上,凝成一颗颗血珠,仿佛红玛瑙珠子一样,迅速地沿着边缘滚落。清昭看着这一幕,愈发觉得这玉璧非同寻常,上面那么多复杂的雕刻纹样,却没有半分血色滞留,整块玉璧依旧莹润洁白,就好像,就好像它在排斥这些血液。

那男子厌恶地将兰儿丢开,外面立刻进来两个人,也不知是他以神识传唤来的,还是候在外面察言观色的,要是后者,那也真是极有眼色了。

男子挥了挥手,那二人一点头,便一边一个拽起兰儿向外拖,兰儿拼了命地尖叫,突然猛一伸手抓住清昭的左臂,其力之大让清昭惊了一惊。

“姐姐!姐姐你救救我!”她死命拉扯清昭,将她的衣袖都掀了上去,指甲直掐进她的肉里,疼得钻心,“你会法术的!我不要死!我要回家!你救救我!”

清昭被那些道人打了几次,浑身都像散架了一般,此刻被她一拉更是苦不堪言,却仍是挣扎着昂起头,问那男子:“你们要把她怎么样?”

她这一望之下,却见那男子低着头,似乎在注视着什么,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有自己被抓出一片红痕的小臂,手腕上的红色胎记在这映衬下,倒显得不明显了。

男子听见她的问话,嘴角浮起一个冷笑:“我要找的是浮桑人,废物自然是处理掉。”

他语调里的冰冷令清昭悚然一惊,就在她这一发呆的工夫,那两名属下已经不由分说拖着徒劳挣扎的兰儿走远了,哭喊声很快消失在远处。

兰儿被拖开前,绝望中力气极大,将清昭的手臂抓得鲜血淋漓,她却无暇顾及火辣辣的疼痛,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她也不是浮桑人,她要死了。

她眼看着那男子向她逼近,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想法。她马上就要死了啊,如果,如果师父知道的话,会有哪怕一瞬间为她难过吗?

她没有时间细想这个问题了,男子已经抓起她的手臂,用力一挤,疼痛使她忍不住痛呼了一声,鲜血立刻从被兰儿抓破的伤口中流出来。倒是给他省力气了,她自嘲地想。

血珠从玉璧上颗颗滚落,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果然是没用的人呢,她苦笑,才刚下山就成了这样,真是辱没师门了,难怪师父要趁早将她赶出来。她到了阎王殿上,也没有脸面说是云涯的徒弟。

“这个是了。”

是,是……什么?清昭愣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看不出表情的男子。

“我,我不是啊……”她张口结舌,下意识地说着蠢话。

不知何时已有男子的手下鬼魅般出现在身旁,冲着她冷笑一声:“国师说你是,你还想装?”

她的头脑嗡地一下就炸开了。国师?那个人,是国师?

还没待她再作反应,那被称作国师的人微微抬起手,她甚至没有感到痛楚,就再度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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