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归心似箭,急切想与洪家兄弟分享喜悦,携带巨款返程的项义,途中没再过多妄想被害,就连挤车的痛苦也冲淡了。耳听身边准备去宝县打工的人谈谈说说,所聊与初次乘火车时内容无甚差别。项义不禁感慨:“人还是要坚持梦想的。”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股优越感,感觉自己比这群一心想打工维持生活的人强多了。
回到宝县,项义见道路有些潮湿,抬头看一眼太阳,推断早上应该下过雨了。这时他身体疲惫,脑中亢奋得不行,一口气奔回六合院。
推开门,项义冲进洪家兄弟的房间,大喊:“我回来了!”
兄弟俩正在交谈,见门忽然被推开,都惊得站起身来。
项义扛着脏布包进屋,肩膀一抖,布包直接摔在地上,笑道:“来吧,猜猜里面有什么?”洪家兄弟一见他春风得意,便知事情超出预期的好。洪水问道:“比想象还多?”项义一把提起布包,推向洪水,道:“自己看。”洪水接过时已感受到分量,但他不信这里面装的都是钱,停顿两秒,将布包打开。
洪风吸了口烟,探头去瞧,叫道:“这么多!”项义意气洋洋,笑道:“比预期的还要多五百块呢。”
洪水盯着面前一沓一沓的十元大钞,激动得说不出话,此时他心中有五分喜悦,三分惊讶,另有两分懊悔。心里想着:“早知道货到京城这么好卖,过去就不回收了。”
洪风抽出一沓钱,手指快速拨动,果然每一张都是十元。只见他指间烟灰随着钞票的唰唰声簌簌而下。他将烟叼在嘴里,右手挥动钞票,轻轻拍打左手掌心,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真没想到,这么快能换到这么多钱。”看向项义,问道:“老哥,你是怎么做到的?”声音中含有五分佩服,五分赞叹。
项义正在脑中幻想迎娶小白,听到洪风问话,笑道:“这只是第一次,现在咱们有本钱了,将来保准能赚到更多的钱,好日子在后头呢。”洪水道:“真希望那一天快点到来啊。”洪风也道:“等咱们有钱了,就能住楼房了。”洪水道:“我倒是不着急住楼,等咱们有钱了,就像老哥说的,也可以带动村民致富啊。”洪风兴奋地道:“那不就光宗耀祖了?”洪水道:“谁说不是啊。”项义见二人一唱一和,喜形于色,更是欢喜。
趁着高兴,洪风提议为项义接风,下馆子大吃一顿。项义微微有些心疼,但不忍扫了洪风的兴,当即爽快答应。
三人坐在饭店包厢里,项义想起离开那晚发生的事,问道:“小水,我走那天晚上,有没有人来找过你们?”洪水正盯着菜单,看哥哥点菜,听到项义的话,脸色微变,不答反问:“老哥,你想吃点什么?”洪风倒转菜单,推到项义面前。项义问道:“你们点什么了?”洪风报了两样菜名。项义道:“要不等大家来了再点吧,我也不知道什么好吃,听大家的。”
洪风道:“你点吧,他们不来,就咱仨。”说话之时,目光不由自主移向洪水。洪水道:“他们正在干活,这顿就咱们吃,回头再请他们。”项义看出兄弟二人有所隐瞒,碍于服务员在面前等待,随手点了一个菜。服务员道:“我们店的菜量大,够三位吃的了。”项义道:“麻烦你了。”将菜单交还服务员。
服务员出屋后,项义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洪风道:“老哥,那晚你前脚刚走,都没到一小时,山城的吕老板就带人过来了。”项义打了个突,问道:“他带人打你们了?”洪风道:“没打。不过大牛二虎他们都被吕老板带走了。”项义意识到事情重大,责备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洪水见项义表情难看,解释道:“老哥,你别多心,我们不是有意瞒你。本来今天挺高兴的,我俩不想扫兴,打算吃完饭再告诉你。”项义道:“我不是怪你们,都是自家兄弟,这么重要的事应该先说啊。”洪水道:“是,下次一定提前说。”项义想了想,道:“其实那晚我也遇到一件事,应该也和吕老板有关。”当下讲述那晚遇到两名男子的经过。
洪水听得心惊肉跳,待项义说完,道:“老哥,多亏你机智,不然这些钱可就全泡汤了。”说着瞄了一眼旁边椅子上的布包,心有余悸。洪风道:“这两个人应该就是吕老板的手下。不是应该,一定就是。如果真是抢劫犯,肯定不会和你说这些。”洪水也觉如此,随即将那晚发生的事告诉项义。
那晚项义离开六合院后,没过多久,吕老板便带着一帮手下赶到六合院,将洪风等人堵在屋里。
洪风认得吕老板,见他气冲冲赶来,大致猜到来意,不等吕老板开口,先将责任推到吴老板身上,说一切都是吴老板吩咐的,自己只是听命做事。吕老板听洪风说完,直言刚从吴老板家过来,还说吴老板已经跑了。
抢货后回来的路上,洪风听弟弟分析后,确信吴老板有跑路的打算,只是没料到动作如此麻利,于是提议让吕老板追回吴老板。吕老板之所以来六合院,正是他认为吴老板不会带着那么多货跑路。他不知洪风和吕老板只是雇佣关系,以为吴老板偷偷将货转移到六合院,当下派人搜查。洪风心中坦荡,也不加阻拦,任凭他们翻箱倒柜。
搜屋结束,除大牛二虎等人的战利品外,没发现其它货。吕老板连扑两空,心中着恼,下令将大牛二虎等人私有的货全部没收,并让洪风交出吕老板,否则对他不客气。
洪风见同伴的货被吕老板霸占,已然十分恼火,又听他让自己交出吴老板,这黑锅如何肯背。他觉得吕老板欺负自己,当时脑子一热,也不管对方人多,便要上前抢回大牛的货。洪水见吕老板人多势众,生怕哥哥被打,于是站出来和吕老板讲道理。
吕老板自也知道洪风等人都是吴老板手下卖力气的,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命手下带走大牛二虎等人,让他们用劳力抵偿自己的损失。大牛二虎都是老实人,不敢惹老板,更不愿打架,乖乖跟着走了。洪水追了出去,磨破嘴皮子仍未劝动吕老板。
吕老板让洪家兄弟在家等着,如果吴老板回来,马上押他来见,如果吕老板不回来,就筹钱去赎人。洪水深知吴老板的为人,知他既然跑了,绝不会自愿回来。后因洪风追了出来,洪水见哥哥气得不行,怕他冲动之下做出傻事,只得先答应吕老板的要求。
洪风听弟弟说完,气鼓鼓道:“老哥,你是知道的,货根本不在咱们手里。那个吕老板让我哥俩交出当日一半的货,补偿他的损失,否则永远不放人。妈的,我要是有货,还会让他带走咱们兄弟?”越说越气,喊道:“服务员,赶紧把酒拿来。”
服务员进屋,问道:“先生,想喝什么酒?”刚才洪家兄弟考虑到身边的巨款,没有点酒。洪水劝道:“喝酒误事。哥,今天就别喝了。”洪风喘着粗气,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喝了。”服务员看出洪风在生气,当即退了出去。
洪水等门关上,道:“其实吕老板是明白人,知道货不在咱们手上,只是因为感觉被吴老板耍了,而且他得当面给手下一个交代,那晚才做得不近人情。听人私底下说,吕老板平时也挺仗义的,他手下那么多人跟着他干,好像也没听说谁有怨言。倒是那个吴老板,专门坑自己人。”
项义问道:“吴老板为什么要跑?”洪风道:“那个王八羔子,平时就只会缩在龟壳里,从来不替咱们出头,当面连个屁也不敢放。鬼知道他为什么要跑。”洪水道:“我听说吴老板有个姘头,没准是因为这件事。”洪风噗嗤一笑,道:“就他那小身板,真不是我笑话他,他这样的还找姘头?那女的也是眼瞎,那么多老板不好好挑挑,居然挑个这样的。”洪水道:“大的那个摆不平,就想摆平小的,我猜是这么回事儿。”洪水道:“这个他也摆不平,走着瞧吧,早晚把他卖了。”
项义对吴老板的私事不感兴趣,问道:“吕老板既然有能力制住咱们兄弟,为什么不在抢货地点动手?他眼看着吴老板把货占为己有,再来秋后算账,似乎不太合理。”洪水道:“老哥,行有行规,咱们这行虽然看着挺乱,但也是有规矩的。简单说吧,老板虽然是老板,上面也有领导,如果领导不答应,他们的饭碗就没了。之前有人闹事,惊动了领导,要不是后来那些闹事的人被开除,那两个老板都得没饭吃。”项义问道:“老板不是最大的吗?”洪水指了指棚顶,道:“领导才是最大的。”
项义不太理解,问道:“领导是什么人?”洪水对此也是一知半解,道:“领导就是领导啊,我也不认识,反正肯定有就是了。”项义想起那日洪风的话,问道:“规矩不是人定的吗?”洪风摇头苦笑。洪水道:“对咱们来说是这样的,但是规矩也分两种:一种是铁规矩,不能改的,当然了,领导可以改,咱们不能改,老板也改不了;还有一种就是人定的,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大家都满意就行了,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主要靠摸索。”
项义越听越糊涂,问道:“领导又不抢货,凭什么定咱们的规矩?”洪风见弟弟解释不明白,道:“我来说吧。老哥,我举个例子。比如你现在有权力,可以从国外进货,但是你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从中获利。这时候你是不是得想办法捞钱?”项义问道:“我的买卖,我为什么不能获利?”洪风道:“要是让人家知道你获利,你的权力就丢了。”洪水补充道:“这就是铁规矩。”项义道:“好吧,你继续说。”
洪风道:“你要获利,可是又要瞒着大多数人,这时候你就会找到老板,让他们帮你获利。具体的做法就是,明面上看一切都是公平公正的,其实你暗地里把权力分给了这些老板。老板得到权力,就能利用权力赚钱,然后再拿出一部分还给你,大概是这么个意思。”项义这次听懂了,问道:“你说的领导,是指……”学着之前洪水的样子,食指指向棚顶。洪风笑道:“没错。”
项义喃喃道:“原来老板不是最大的啊。”洪风听他语气失落,笑道:“是不是目标定小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过我得劝你一句,领导的饭也不是那么容易吃的,一不小心就什么都没了。”项义问道:“违法?”洪风道:“滥用职权当然违法啦。”项义问道:“那咱们违法吗?”洪风道:“不违法。”项义这才放心。
洪水听哥哥如此说,心下暗觉不妥,道:“老哥,其实……”洪风知道弟弟要说什么,问道:“抢货不违法吧?”洪水道:“那倒是不违法。”洪风道:“那就行了,别的事也轮不到咱们,管它呢。”项义听出来洪风有所隐瞒,问道:“你说的违法是指什么?”洪风道:“吴老板从来不纳税,偷税漏税是违法的。”项义道:“原来如此。”心想:“今后我如当上老板,一定得按时交税。”
隔了一会,饭菜上齐。
项义吃了两口,问道:“如果和领导攀上关系,是不是咱们也能成为老板?”洪水道:“是,可是很难。”项义问道:“和领导交朋友违法吗?”洪水觉得这问题太可笑,道:“行贿违法,交朋友不违法。”洪风哈的一笑,道:“领导还不能交朋友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老哥你也别多想了,想当老板的人多得是,结果不还就那么几个。”末了,补上一句:“咱们只管挣钱就行了,挤破头的事就别想了,轮不到咱们身上。”项义道:“违法的行当干不长,我本来也不打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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