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领着四名侍卫在“暖香阁”偏厅守了一个晚上,心想自己身为禁军统制,乃朝中大员,在亲家兄弟生死未卜、自己心急如焚的情势下,却要为太尉童贯花天酒地而站岗放哨,不禁邪火上升,眼看越烧越旺,恰在此时,见童贯出来,这才忍而未发。
童贯一行六人在跑堂的领引下走出马家勾。天色放晓,金凤大街比之向晚显得冷清多了,只余彻夜长亮的马家勾红灯笼照着守候在楼外拉客的马车和赶车人略显疲惫的脸容。童贯一众上了一辆契丹马车,返回江南别墅。
马车在金凤大街驰得一阵,突然拐入一条小巷,嘎然而止!
异变突生,林冲应变奇快,抢在童贯身前,暂且抛开心中杂念,严神以待!
但见寒光一闪,一柄寒月弯刀从车厢外直透而入!
林冲左手一掌震碎厢壁,右手挟着童贯,跃出车厢,堪堪避开这凌厉的一刀!
原在童贯身后的一个侍卫可倒了大霉,闪躲迟了些许,臂上被弯刀划开一道口子,血流如注!其他三个侍卫滚出车厢,惊魂未定,仓促迎敌。
赶车人早已瘫倒在地,不知死活。
持刀人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两只精光闪烁的眼睛,他见一击不中,又旋舞弯刀,朝童贯攻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端的是霸道非凡!
林冲见来者一心欲取童贯性命,不知他跟先前在官道伏袭的白发老者是否一伙,倘若是,甚或白发老者就埋伏在附近随时发起致命一击,那自己一众断无逃出生天的可能!单就他选择己方身心最为疲惫的拂晓时分发起攻击而言,来者的确是一个颇富心机的厉害角色!事到如今,林冲也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先解决面前的蒙面人再说,只是自己的趁手兵器御赐红缨枪放在江南别墅,此时单凭一双肉掌能否挡住来者的寒月弯刀,底气不足,但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寒月弯刀已闪电般攻至身前!
“你们防止另外有敌!这个蒙面人交给我了!”林冲对侍卫下达命令,一双肉掌抢进刀影,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骇人气势!
蒙面人见林冲不顾性命的还击,寒月弯刀随即生出些许犹豫。他似乎低估了眼前这位大宋禁军统制的决心和勇气。大凡身居要职的大宋高官,迷恋富贵,贪生怕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难道林冲是一个在大宋官场之中万中无一的意外人物吗?蒙面人这一刀直冲过去,固然可以重伤林冲,但他自己绝无全身可退的把握,而首要的目标童贯依然安然无恙,待另外三个侍卫立稳脚跟之后,随时向他反扑,在己身受创的前提下,也不一定抵挡得住,更不要说格杀童贯了。蒙面人想通这一点,寒月弯刀往回一收,先避林冲之锋芒,再觅良机。
林冲一招击退蒙面人,暗呼侥幸,岂能轻易放过这用性命为赌博而换来的稍纵即逝的先机,双掌一错,劲力疾吐,“呼呼”两声,向蒙面人推去!
蒙面人虽意外遭到林冲这般同归于尽的还手,但并未完全慌了手脚,反倒静下心来,想必自己手持寒月弯刀,对一双肉掌,占尽兵刃上的便宜,时间长了,还怕对方不乖乖受擒?!意念至此,寒月弯刀挽起一圈半弧,朝林冲的手腕削去!
一时间,刀影纵横,掌风雷动,两人似穿花蝴蝶一般翻翻滚滚斗成一团,只看得童贯等眼花缭乱,不知所措。
童贯兀自沉浸在与“娇儿媚”东方兰一夜风流的绮梦中,不料刚出温柔帐,却入血腥门,寒月弯刀将他从天堂逼入地狱,恰似心遭冰火两重天,茫然失措。万一命丧于此,那为风流而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童贯直到此时身陷险境,懵懵懂懂,方始后悔马家勾之行,懊恼当初没有带更多的人马跟从护卫。白发老者的身影又在脑海里浮现,童贯全身发软,心里念了无数遍的太上老君、阿弥陀佛,只盼这次运气不要太糟糕,赖以保存性命。
林冲跟蒙面人过了几十招,渐感吃力,已是攻少守多,险象环生!林冲虽说对家传的“林家掌”颇有造诣,也曾习得一套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所创、流传甚广的“太祖长拳”,但林冲毕竟赖以成名的绝技是“林家枪法”,面对真正的高手,只有长枪在手,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得以抗衡!蒙面人不仅占尽兵器上的便宜,而且一把寒月弯刀使将开来,刀法诡异,显非中原武学,尽显异域风情。林冲一时间摸不透对方的套路,此消彼长,落得下风,几次险些被寒月弯刀砍中,不禁暗自心焦。
蒙面人占得上风,催动寒月弯刀,攻得越发急促,不给对方任何喘息和翻盘的机会。但见弯刀忽东忽西,飘忽不定,一道道寒光将晨幕下的斜雨带得飞溅!
“你们快撤!”林冲手忙脚乱之中喝得一声!因说话泄了真气,脚步一滞,林冲的背上被寒月弯刀划开一道口子,血染战袍,幸亏天寒穿戴甚厚,否则刀刃再深得一、两寸,性命休矣。
一语惊醒局中人。童贯在四名侍卫的搀护下,夺路而逃。
蒙面人一刀逼退林冲,长身跃起,往童贯追去。
“小心!”林冲大喝一声,顾不得自身伤痛,朝蒙面人背后扑去。
童贯身旁一个侍卫听到林冲的提醒,转过身来,双截棍“呼”的一声,拦截蒙面人的追杀。
寒月弯刀划过一道闪电,将迎面而至的双截棍劈断,其势骇人,凶悍莫名!
蒙面人前冲之势缓得一缓,林冲赶将上来,连发两掌,攻其项背。蒙面人侧身一闪,反手一刀,不仅避开了林冲所发的两股掌劲,而且还顺势回敬一招,阻得林冲不敢贸然抢近。蒙面人的用心非常明显,就是不愿与林冲过多纠缠,以免耽误了斩杀童贯的良机。
持双截棍的侍卫眼见蒙面人就要从己身闯过去,双手一甩,将断棍掷向蒙面人的眼睛,然后一个俯冲,双手合拢,死死抱住蒙面人的双腿,说:“林统制,快!快发招!”
蒙面人一刀挑飞砸向自己眼睛的断棍,正要朝童贯的后背发起致命一击,却被侍卫抱住了双腿,不禁勃然大怒,将灌注真气的寒月弯刀往侍卫的背心戳下!
一声惨叫,侍卫瞬间毙命,却双目狰狞,双手死抱住蒙面人的双腿,兀自不松!
蒙面人大惊,拔出寒月弯刀,划过一道寒光,欲斩断侍卫的手臂,以挣脱他的束缚。
林冲抓住这侍卫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凝聚起全身所有的内力,一招“杯酒释兵权”,双掌齐挥,朝蒙面人的胸口拍去!
蒙面人一刀斩断侍卫的臂膀,却来不及避开林冲的掌劲,胸口被结实拍了一掌,气血上涌,喷出一口鲜血!他应变奇速,寒月弯刀朝林冲劈出一道狂飙,身子却往旁掠去,翻过一堵巷墙,消失在晨幕的斜风细雨里。
林冲见蒙面人去远,再也坚持不住,身子几欲扑倒,却担心刺客会发起第二波攻击,强自忍住,跌跌撞撞走到童贯身前,说:“童公公,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童贯惊魂未定,战战兢兢说:“是是”
一行人也顾不得为战死的侍卫收尸,拥着童贯,走出巷口,来到金凤大街。远远看见一队巡逻的辽骑过来,众人齐声高呼。林冲见到救兵,神经一松,眼前一黑,跌倒在地。与林冲一同倒下的还有童贯,他显然惊吓过度,以至虚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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