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然也声竭力嘶地吼了一声“死—人——了！……报警！”。

吓得楼下的大妈手一哆嗦，手机都掉在了地上。

吼叫的反冲力很强大似的，王浩然后退两步踉跄坐在地上。

旁边李子明跪在了地上，只能发出“啊”、“我”、“这”这样简单音节。仿佛背负了巨大的重量，他的身体摇摇晃晃颤抖着。他像离了水的鱼一样笨拙地呼吸，几乎喘不上气来，没有说话，但是眼泪已经成串滴落了。

恍惚间听见了谁的啜泣声自屋内传来，混杂在李子明带着鼻音的粗重呼吸声中。

【李子……萌吗？她还活着？】

楼下大妈地一句带着慌乱的吆喝“我报警了，怎么回事啊？别吓人啊！”把王浩然的魂叫了回来。

没心情回答，前倾着把李子明扶坐起来，也顾不上脏不脏了。

王浩然弓着身子扶着腿站起来，差点摔倒。又扶着门发狠跺跺脚，腿跺麻了，却好像不是那么软了，有了站得直的力量。不经意间看见了门的里面。原来猫眼没有盖上，只是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掉了。

他觉得该往里面走走，走到厕所看看，兴许厕所藏着李子萌，她能告诉我们一切。可是，走了两步，觉得脚下粘粘的。低头看见自己踩在血泊里，又记起自己身处凶境。于是觉得窗帘后面、沙发下面、未闭的门后等等，所有看不见的角落都暗藏杀机，隐隐都有妖风袭来。

定了定神，又觉得不过是刚才浑身出汗，现在浑身发冷了。

但确实不知道凶手还在不在，或者凶手会以如何形式袭来。于是想先试探一下，于是他呼唤：“李子萌你在吗，这里有其他人吗？”

这下一定没有听错，厕所里有小女孩的啜泣声，还能听到轻微的鞋子踩在玻璃上的声音。

不知道李子萌怎样了，不过还能哭那就是好事，只是她不知为何不回话。

小女孩一个人，总不能放着不管，走吧。

靠近了李子明妈妈的尸体，觉得那隐约看得出惊恐的眼睛，无神却盯得人发憷。小心地绕过去，但还是踩到了头发，以至于重心有些不稳。

每走一步都要看看四周，警惕小心地走到厕所门口，再次回头看一看。

没有人袭来，也没有任何异动。也不知道凶手现在藏在何处。

这时李子明已经扶着门站了起来，前刘海被汗水黏在额上，泪痕还没有干，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大概是李子萌这一丝的希望，给了他站起来的勇气。

他向着王浩然点点头，整张红脸都用力拧在一起。

要不是知道是怎么回事，看那模样，王浩然几乎怀疑他要冲上来与自己拼命。

王浩然一手扶在门把手上，身体紧绷得像是压紧的弹簧，随时准备往后一跳，躲开从门里冲出的任何妖魔鬼怪。

“刻啦。”轻轻一声。

门没有开。从里面反锁了？

在王浩然愣神的这一小会，李子明已经嗷嗷冲了过来，如同一只愤怒的公牛一般。这种做法非常蠢，以至于他意识到门没有开时刹不住，顶着王浩然重重地撞在门上，发出沉重的“咚”声和“当”一声，连带着门框也在哀嚎。

“靠！”王浩然跪坐在地，捂着下巴。【你tm是找我拼命吗。】

“不要——别进来！”门里面的，确实是李子萌的声音，已经略微沙哑了。

李子明略带迷茫地抬起头，随即理解了当下的情况，带着失意和自暴自弃，他扯着嗓子吼道：“门锁了——为什么！”

回应的只有放声哭泣。

王浩然想想，李子萌应该目睹了一切，这应该是她在害怕出来。但是这种害怕仅仅是逃避，只要还在这个屋子里，就很难说得到了。他的声音也略微带着了焦虑：“我们已经报警了，外面的坏人很快就会被抓走了，别害怕！”

“不……这里有……有怪物……”哭累了的声音没了力气，伴着鞋子踩在碎玻璃上的细碎声音。

【凶手在里面，怎么可能？凶手会和目击者共处一室？】

【更何况从声音判断，里面有其他活物吗？】

王浩然下意识有个可怕的猜测，但是这个猜测过于可怕，以至于他没有继续往下想。

李子明发狠锤了一下门，心急如焚：“萌萌别怕，不怕怪物！我们把它……”

王浩然拉拉李子明的衣服，指指那两具尸体。

那意思很明显，能拧断人类脖子和腰的力量，不是他们能抵抗的。不过，此时这个动作也许还包含了其他的深意。

他们根本无法抵御那个“凶手”，虽然进屋的时候就该想到的。

李子明气得要背过气去，拽着王浩然的领口冲着他大吼，聒得人耳鸣：“我不管吗？我能不管吗！”

“我妹妹在里面！我……”王浩然正要说什么，李子明松手了。

他早已经哭干了，转身整个人趴在门板上，用力、用力、再用力拍打着门板，打出震天响，仿佛野兽嘶吼着撞击猎人的笼子，嘶哑的嗓子带着绝望的无力感：“我能不管吗，我妈……死了。我爸……死了……萌萌……”

厕所里有小片玻璃碎裂的声音。同时外边响起了渺远的警笛声。

能听见李子萌沙哑的声音：“我开门……但是……一定要看着我。”

王浩然神色凝住了，他突然理解了什么。旁边李子明嘶哑道：“我看着你，我不会把你也弄丢了的！”他带着血丝和泪水的眼睁得巨大，仿佛要把接下来的一切刻入生命。

厕所门咔哒一声，开了。门外楼道里已经响起许多脚步声。

露出的是李子萌疲惫的面孔，她脸上、头上洒满了鲜血，连带着花裙子、白袜子也沾染了滴落的血迹。她手上被划破了许多伤口，捏着一块镜子的碎片。

她紧紧盯着手中的碎片，脸上勉强地挤出笑容。又高高举起自己另一只手中的贺卡，单手打开。

王浩然出于某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紧紧盯着李子萌没有离开视线。而李子明跪在地上，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那贺卡被打开了，里面是粉红色的立体的一个心形，剪裁折叠得整整齐齐。

心形上有仿佛幼儿园小朋友画的一幅画，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画上，两个大些的人站在两边，一个头上一团黑穿着西装，一个身后垂下几条线穿着长裙子。两个小的人站在中间，一个头上画了细密的竖条穿着短裤短袖，另一个穿头侧垂着马尾穿着一个三角形。

他们都用简单的点代表眼睛，他们都用朝上的月牙代表嘴巴。这代表着他们都在笑，都在开心地笑。

下面是用方方正正的字体认认真真写的一句话，

“祝愿我们一家都永远幸福快乐。”

只是也染上了不详的红色。

李子萌用力地笑着，用力地笑着，只是盯着镜子碎片不肯放松。她轻声说：

“老哥，生日快乐。”

李子明愣了好久，然后也用力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

他笑着哭，哭着笑，却仍然尽力平静着说：

“谢谢萌萌，我很快乐。谢谢，谢谢……”

说到最后，声音颤抖着，直至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很多人的惊叹声与议论声。

王浩然突然不那么害怕了，眨了一下眼。再次睁开眼时，他觉得眼眶有什么溢了出来，汇成热流从脸庞滑落。

发觉很多警察进入了屋里，王浩然一边面朝李子萌视线不放松，一边告诉他们一定要盯着她，甚至要注意小心眨眼。这听上去很荒诞，但是有个年长警察立刻明白了似的，表示非常感谢。

年长警察指挥着其他人把蹲在那里的李子萌围起来，互相警告着眨眼。但是李子萌只是傻傻地笑着，把贺卡收在怀里，一直看着手上镜子中的自己。似乎有人打了电话，叫了更多的人。

然后的记忆就不是很清晰，不管地上肮脏的血迹，书包丢在一旁，王浩然终于站不住而坐倒在地，抱住自己的膝盖，只记得自己的胃在翻涌。紧贴着李子明，能感受到对方的汗水的温热和呼吸的颤抖。

这期间，李子明一直朝着李子萌那里木木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