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疯狂地向这边的栏杆冲过来，栏杆这边，是人的眼睛，冷漠的，恐惧的，却又不寒而栗的，旁边的警察正在暴躁驱赶：“别在这里杵着，快滚。”

可是人们一动也不动，只定睛望着那个抱着孩子奔来的女人，女人发了疯一样向这边疾跑，狂风吹起她的乱发，那双本来娇美的脸，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仓皇符号，而她的身后不远，则是漫无边际的丧尸人群，像是无边无边的黑水，向她蔓延过来……

“救我。”

女人跑了一阵，似乎力气耗尽了，背后似乎已经有人开始拉车自己的手脚，再抬头望望，离“安全区”的栅栏还不到两丈了，她甚至能看清安全栅栏背后那些人的眼眸，于是一种绝望的不甘在心中蔓延，尽管已经被丧尸们摸到了手脚，依然拼命挣扎，对着安全区伸出手，喊道：“救命啊，救我。”

安全区里，人们悄无声息，神色麻木而悲凉，连警察似乎也不忍心在此时驱赶，因为这样的一幕，在这几天里，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父子、母女、夫妻、一切生离死别的轮回，在这方寸之地、栅栏内外，一个趔趄，就是一次生离，一个回头，就是一场死别，他们看得太多了，乃至于已经变成了生命灰败处的悲凉，与麻木不仁。

“救命啊。”

被丧尸们抓住的母亲，似乎已经放弃了存活的希望，只是还希望手里的孩子能活下来，于是向前一扔，把孩子“啪嗒”一下抛到了安全区的栅栏前。

“孩子。”

有人叫了一声，很快有很多人伸出手，似乎要把那孩子拽进来，

“别动，小心丧尸病毒，丧尸已经碰过那孩子了。”

这话出口，那些伸出的手，纷纷缩了回去。

孩子还不到一岁，躺在襁褓里，眼望着天，无辜的大眼睛，娇嫩的脸蛋，虽然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但是似乎预感到了危险，“哇”地一声哭出来，这一声吸引了丧尸们，咬了母亲的丧尸们，很快向这边涌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刚刚变成丧尸的那个母亲。

“唉。”

安全区这边有人发出悲伤的叹息，更多人则屏住了呼吸，看着这让人心碎的一幕——若是成年人落在丧尸群里还好说，有可能被感染变成丧尸，可是婴儿落在他们口中，只有一种可能，被他们当成美食吃掉，而现在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刚才那个母亲啊，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这个母亲，活生生吃掉自己的孩子？

就在此时，忽然，安全栅栏的灯一下闪了起来，只听“咔吧”一声，安全栅栏门开。

“啊——”

众人发出惊呼，慌成一团，正在此时，一个黑影一下冲了出去，抓住那婴儿，一溜烟又转回来，“嘎巴”一身个，安全栅栏又关闭了。

“陈凯！”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听到一声怒喝：“你混蛋，无组织无纪律就跑出去？”

听到这话，众人的眼眸凝在门口那个黑影身上，见那个黑影紧紧搂抱怀里的孩子，抬起脸，那是一张英俊而正气的脸，穿着一身黑蓝的世界警察服，盯着安全区的高处，一字一句地道：“我不能让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活吃了自己的孩子！”

……

蓝天白云，阳光万丈，我站在高高的大楼顶端，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双脚踩在了高台上，身子随风摇摆，一晃一晃，行走在生死跳楼之间。

我想死。

但是呢，却又怕疼。所以在这个高楼上站了大概一个小时了，还是没有跳下去，嘤嘤嘤。就在这个一个小时里，我的身边已经站着好几个人了，他们是：

a，一个女人，戴着一个黑边眼镜，穿着一身工作服，一脸的精明强干，此时正抱着胸，一脸不屑地看着我。

b.一个凶猛的壮汉，满身都是肌肉，秃头，脸上身上的肌肉骨楞楞的，浑身透出杀手的气息。

c.一个胖子，白白胖胖的，脸上笑眯眯的地搓着手，不停地摇头叹息地看着我。

d.一个少年，大概十三四岁，长得像是《咒怨》的男孩，一脸的阴沉抑郁。

e.一个白痴，穿着白色的衬衫，下面牛仔裤，五官平庸的让人不想再看一眼，眼底白茫茫的，张大了口，对着空气傻笑。

五个人。

我就是因为这五个人，想要自杀的。

你有没有这种经历？不管你去哪里，不管你到什么地方，不管你做什么，不管想要说什么，背后总是跟着一群人？这群人无时无刻不想要控制你，想要控制你，主导你，抓住你，而你却无法甩掉他们，因为只要你活着，他们就永远跟着你，因为——他们不是别人，就是你。

正确地说，他们是你分裂出来的人格。

没错，我就是一个人格分裂患者，这里是疯人院，被“他们”折磨得受不住了，我要自杀。

“你不会跳下去的。”精明女抱着胸，站在我身后，发出讥讽的笑来：“你这么软弱的人，连手指破了皮都痛得受不了，何况是跳楼，要知道，跳楼是整个身子四分五裂啊，四分五裂，你想过多疼吗？”

我打了个寒战，身子向后倾倒了一下。

“哎吆喂，老弟啊。”白胖子走上来，拉着我：“你这又是何必呢，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干嘛想不开啊。”

“不，死吧。”那个阴郁的少年忽然开口，声音阴沉沉的：“快死吧，死了你就解脱了，否则我们会永远跟着你，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听到这话，我咬了咬牙，身子向前倾了一下，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

“到底跳不跳啊？”那个壮汉忽然暴躁起来：“要跳就赶紧跳，否则就活着，娘娘唧唧的，不爽快。”

“他不敢跳。”精明女冷冷地道：“没听说跳楼需要一个小时寻思的。”

“那证明人家不想跳嘛，你们这又是何必呢。”白胖子愁眉苦脸：“他死了，我们也完蛋了，你们干么这么逼他啊。”说着，他走了过来，继续拉着我的手：“老弟啊，你想开点，这又是何必呢。”说着，回头叫那个疯子道：“疯子，疯子，快来劝劝啊。”

那白痴正哼着歌，听到这话，径直走了过来，打量着我呵呵傻笑：“人生在世，得乐且乐，你甩不开就不甩就是了，何必要死呢？”

我木然不语。

人若是承受痛苦太多，容易麻木，这五个人的吵闹，我受够了，所以懒得说什么，那么……死吗？

我再次低头，身子随着风摇摇摆摆，一步，也就是这么一步了，只要这么一步，一切就可以结束了，然而……

“跳楼的痛感。”忽然，背后响起了精明女的声音：“苏强你听着，如果你割破手指，不过是一级痛，那么生孩子就是十级痛，而跳楼，是一百级以上，你若是能承受，就赶紧下去。”

“不要。”

这话终于说动了，我“嗖”地一声，一个箭步退后，跳了回来，然后瘫坐地上，垂头丧气地托着脸，为了不看到那五个货色，又立刻闭上了眼。

不行，我怕疼，真的怕疼，这种疼我受不了的，要是世界上有种没有疼痛的死亡就好了。

“其实世界上有没有疼痛的死亡。”

精明女似乎知道我想什么，悠悠开口。

我一下睁开眼，惊喜地问：“什么？怎么弄？”

“很简单。”

精明女说到这里，忽然转过身，看向了远处，这是精神病院最高的楼，大概十三层以上，足以看到这个城市的全貌，就在东北角的那个地方，遥遥响着警笛的声音，在空中穿破了空气，震荡着人们的脑神经。

“到底什么办法，说啊。”我不耐烦地开口。

虽然我不喜欢精明女，但是对她缜密的思维，高绝的智商还是很欣赏的。

精明女抬手遮挡着阳光，眯眸看着不远处，轻轻地道：“苏强，你只活在自我的世界吗？你不去看看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大事？近在迟尺，惊天动地，生死轮回，十分可怕。”

“不知道。”

我理直气壮地回答：“我都要死了，管他呢。”

精明女回头，一脸鄙夷地看着我，白胖子搓了搓手，正要开口，忽听那少年阴阴地地开口：“既然如此，那你还不去死？”

我白了他一眼，托着脸，无赖地道：“我怕疼。”

“死不疼的，死了之后，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少年带着诱惑的语气对我道。

我幽幽叹了口气：“可是我害怕死之前的那一瞬间啊。”

“你也太软弱了。”少年一脸鄙夷：“连我都不如。”

我翻了个白眼。

正在此时，忽听精明女开口道：“苏强，你真的决定去死，对不对？”

“对。”我坚决点头，环目四顾，看着精明女、白胖子，壮汉、男孩，和那个疯子，一脸绝望地道：“我讨厌你们，可是只要活着，就甩不掉你们，所以我决定去死。”

“好。”精明女忽然拍了拍手：“我教给你个办法，可以毫无痛苦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