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些年走过许多地方,但这却是苏锦第一次到南城来。
南城,素有不眠之城的美称,当入夜之时,不像其他城市一般坠入黑暗,而处处霓虹,张灯结彩,就像是东方最亮的那颗明珠。
下车时就已经是傍晚,夜色慢慢侵袭,雨点愈来愈大,在车里只能看到窗外模糊的光。
“小锦,没想到这么快你就过来这边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生我的气呢。”徐家祈嘴角带着的笑意浓的化都化不开。他不是没有托人捎过信,但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音讯,这次幸福来的真是太突然,收到电报的时候真是开心地快要蹦起来了。“我帮你收拾好了一间屋子,不知道你这次来住多久,我就没有帮你物色房子,打算等你自己过来挑。”
苏锦点点头,带着些笑意说了声谢。
旅途劳顿,车上条件又算不得太好,她只觉得胃里有些泛酸,唇色苍白,只想阖着眼再睡一会。
徐家祈眉眼间浮上一丝心疼,也没再说话。
车行很快,徐家祈在南城的落脚处就到了。
凭借着长辈的护荫,他在宁兴街上租了间房子,政府给他安排了专车,衣食出行都没有任何问题,也算得上在这南城有些头脸的人物了。
“小姐、小姐。”文雨看到地方到了,轻轻晃了晃苏锦,提醒她要下车了。苏锦睁开还有些迷蒙的眼,便弯着腰下了车。
“小陈,你就帮我把车停在那边就可以了。”徐家祈吩咐了一声,把苏锦的行李箱拿出来,引着她们进了屋子。
二人在沙发上坐下,徐家祈去倒了杯茶给她:“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谢谢。”苏锦接过,接着说:“这次过来,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徐家祈接过话头,“这怎么会麻烦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还是得说声抱歉。”苏锦抬起眼,捧着茶杯:“之前有些话说的太重了。”
“我知道的,立场不同罢了。我没有怪过你。”徐家祈坐在她身旁,二人对视着。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的尴尬和窘迫,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现在坐在他的客厅里,坐在他身旁的是苏锦就好了。
“你今天很累了,就先休息吧。”徐家祈虽然很想和佳人多呆一段时间,但看她一脸困倦,还是不忍心让她坐在这儿陪自己闲聊。
“好。那我就先上去了。”苏锦站起来,踮着脚尖用唇触了触徐家祈的侧脸,算是晚安道别。
*
苏锦没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她过来这边不是打算玩的,不过是想亲眼看看唐豫西是个怎样的货色,他的那个新太太又是个什么样子而已。在苏州的时候一事无成,到了这边却好似混的不错,是该说这边有才华的人容易出头呢还是说根本就是个垃圾收容所?
第二日吃饭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间就问起了这事儿。
“看你信上提到说,这边很是繁华,我过来一看,果然是这样。”苏锦夹了个豆角放进唇里,嚼了嚼,果真是鲜嫩多汁。桌上菜色很是丰富,还摆着十数样水果。连她在督军府也没这样铺张,虽然可能有一部分是待客的缘故,但在这时期还能如此享受,窥一斑而见全豹,整个南洋生活态度与北边果然不同。
“就是不知道,你们平常有些什么娱乐?”
“娱乐?”徐家祈放下筷子,有些不好意思,说起娱乐,大多是下班了跑去百乐门听听歌跳跳舞,还有数不胜数的赌场花楼,可这些怎么好跟小锦说?
他想了想措辞:“这边好玩的地方倒是多,不过像百乐门那种地方我是不大去的。还有些小姐夫人举办些舞会,倒是可以去看看。我结交的还有些学者,时常去他们家坐坐——他们的夫人会开些读书沙龙。”
“读书沙龙?”
“是的。唐豫西你知道吗?在苏州当时也有些名气,不过唐兄说,他在联大时,那边有几个不对付,被排挤了,便下了南洋。他夫人也随着一同过来了,生的美貌,又很是有文采。下次读书沙龙就是在她家开。”
“下次?”这倒是巧了。她是知道迟早会碰见的,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下次是几时?”
“就在后天。”
徐家祈没想到苏锦会有兴趣,他还以为第一次来南城会想去百乐门转转呢。转念一想也是,她本就与一般人不同。在海外的时候,苏锦才女的名声传开好远,特别是翻译诗歌上,意境韵味经她一转就全出来了。
他也盼着让苏锦在这边的上层圈子里出出风头,马上提议道:“后天不如我们二人一同去看看?也算是认识些新朋友。”
“好。”苏锦点点头应了。
*
当苏锦从二楼下来时,徐家祈着实惊艳了一把。
“你……这、这、这也太美了吧!”他不自觉地有些结巴,睁大了眼,把手中的扇子放下起身迎了过去。
苏锦把手放到他手心里,笑道:“不是你让我好好打扮的吗?”
据徐家祈的介绍,参加这读书沙龙还有个说法,那些小姐夫人都会好生打扮过再去,为的就是显示自己不仅有才华,还有颜值,一旦不修边幅地去了,都会被暗地嘲笑。
不管是不是他随意找出来的借口,苏锦觉得自己在这南城的第一次亮相还是得重视一下。
在拒绝他为自己购物的提议后,苏锦跟文雨二人出门逛了大半日。
她昨天烫了个卷发,此刻微微的大波浪垂在耳后,俏皮地弯着,像钩子在心尖上挠,带着一丝慵懒的意味。翠色的水滴状耳环垂在耳畔,一袭紧身的深红缂丝旗袍更是为她增添了些许性感,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端的是一个妩媚动人。
徐家祈握住那只软白的小手,一直到扶着她上了车,才不舍地放开。
“这读书沙龙主题是讲什么?”到了车上,苏锦才想起这个问题来。
“哦,这次是讲恶魔派文人,你当初还译了一本诗集的,还记得吗?”
“这样啊。”苏锦点点头,那正好,撞上来了。她那本诗集译的很好,还专门寄回来发到出版社,没想到卖的很好,还收到了一笔稿费。“那到时候应当有些东西可聊。”
“那是当然。”徐家祈的眸子里盛满星光,不知道是不是映着车窗外的风景,亮堂地很。饶是不在意,苏锦也被看地有些不好意思,便撇开了头。
很快,车子停在一栋西式建筑前,苏锦被徐家祈扶着下来,仰头一望,呵,真是够高,该有个七八层。
“这一栋都是他们的?”
“哪儿能呢!”徐家祈笑着解释,“不过是租一层楼住一住,这里是不卖的。”
那还算好。
按了门铃,很快,里头便迎出来一个穿着鲜艳的墨绿色旗袍,梳着精致发型的女子,一见她,眼里掩不住的惊讶,眼神飘到徐家祈身上,疑惑地问:“这位是……”
苏锦没等着徐家祈介绍,谁知道他会给自己安个什么名头?
“我姓苏,叫苏锦,是徐先生的朋友。”
“徐先生的朋友啊,快请进快请进!”那人马上笑着招呼,徐家祈进来,先脱了帽,挂好大衣,一看,苏锦早就被簇拥着坐下了。
“苏小姐是吧?老家是哪边的?这么一个标致好看的人物我们聚了这些日子都没见,真是可惜了。”苏锦被拉着手,拽到沙发上坐了。
说话的是原坐在沙发正中的女子,看来大家对她都挺服气。
“我从北边来的。”
“北边?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兵荒马乱的,哪有这边安乐。”那女子神态颇有些不屑。
苏锦接过墨绿旗袍的茶,漫不经心:“是啊,所以不是先过来看看嘛,要是这边住的舒服,就定居在这了。”
“听说北边还盛行裹脚呢,妹妹你这双玉足这么精致小巧,怕不是也受过一番磨难?”
“那倒没有,天生的。”苏锦翘了翘脚上扣着的高跟鞋,大大方方任由她们打量品评,心里觉得徐家祈也没说错。哪有什么读书沙龙,不过是找个借口聚在一起埋汰埋汰别人,显示自己的几分优越感罢了,真是没意思透了。
苏锦大大方方,那边也问不出什么,干脆就把话题引到了“恶魔派”身上。
“这个流派还很新,想必苏锦妹妹还不知道吧?也是,现在大多谈些风花雪月你侬我侬的,有几个人能欣赏那些晦涩的诗,里面意象都怪吓人的。”
“我读过‘锦溪流年’写的一本书,译的,分析的,那才叫好呢!”
“可不是嘛,我也读过,写的那叫一个透彻,不过发行的少,第二版我才买到。”
苏锦看着她们议论地热火朝天,在旁边懒懒地靠着静静的听,没有插话的意图。
“莫不是苏锦妹妹还没有读过那译本?”旁边一个穿着明黄洋裙的女子探出头来cue她,再不回就说不过去了。
“只是稍稍看过两遍,原著反倒读的多些。”
此话一出,落地皆惊。笑话呢吧,读原著?各国文字看得懂吗?新来的这个也未免太猖狂了些!
“那不知道你大多读谁的文字?”那人不甘心,继续追问。
苏锦说了几个名字。
“不可能。”那几个文人都不在一个国家,难不成都看过原著?她鄙夷道:“你大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你讲这几个锦溪流年都译过评点过,怕不是拿了人家东西,还想据为己有吧?”
徐家祈正好带着两个朋友过来,开口引荐到:“这就是我说的苏小姐,在国外相识,笔名‘锦溪流年’,我真是十分爱慕她的才识,所以今天非要让她过来大家认识认识,也能相互学习。”
“咦,大家不要拘束啊,怎么都不讨论了?”徐家祈引着唐豫西,刘销过来,还没站定,就被人以不可置信的目光齐刷刷注视着,颇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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