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下班时间还有几分钟，人事科的职员迫不及待的把李雪玲撵了出来。

今天才大年初六，年味正浓着呢，家属院不时传来几声鞭炮声和孩子们的欢叫声，晚饭的香味也正迷漫在绿化队大院里。大礼堂的职工会议早就结束了，大家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大家的年还没有过够呢。

夜色正一点点降落下来，天气寒得很，李雪玲缩了缩脖子，慢吞吞地走向自行车棚。从早上发现情况，她第一时间冲出苗圃，回到家她没有时间叫醒正在熟睡的石头，就推了自行车，跑了出来，然后一整天都呆在办公楼里。早饭、中饭，统统都顾不上了，几个月辛辛苦苦的付出，那五万株苗让她心疼啊。

此时，她才觉得饥肠辘辘、又冷又累，她抬头看了看小会议室的窗户，那个唯一亮着灯光的地方。突然，她觉得自己特别的孤单，也有种莫明的委屈，更恨自己骨子里还存有好胜的倔强。自以为，从结婚那天起，已经突然间长大的自己，其实还是一个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小孩子。

“李雪玲？真的是你？”一声干脆、惊喜的尖叫，把沉浸在自我责备中的李雪玲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

“冯依然。是你？”李雪玲好象并没有太大的惊奇，但她的面容一下子开朗了很多。

“雪玲，刚才我去找我爸要钥匙，在会议室外面听到大家一直在讨论一个叫李雪玲的职工的事情。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呢，原来是在说你？”

还没等李雪玲接话，冯依然冲上来，抓住雪玲的双手，接着问道，“你怎么在队里上班？什么时候来的？听燕子说，你结婚了？“

“依然，我高考落榜后，就------是的，我结婚半年多了。你上学还好吧？“

“我好，我好。雪玲，你怎么不围围巾，很冷吧？我把我的给你戴。“说着，冯依然动手去取自己的围巾。

李雪玲紧紧抓住依然的双手，“不用，依然，别在风中乱取，容易受凉，我这样习惯了，每天都这样。“雪玲看着昔日要好的依然，想起曾经同窗、一起立志高考的点点滴滴，一时控制不住，泪水一下子涌落下来，可能有委屈、有压抑、有不甘、有羡慕、有嫉妒、有祝福、有自省，还有怀念。

“对不起，依然，我---我不该这样。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李雪玲有些语无伦次。

“雪玲，是我应该说声对不起，我能问你一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指的是，大家在讨论的：假公济私。“

李雪玲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脸颊，然后抬起头，双眼紧盯着依然说，“依然，你放心，我绝没有假公济私，我自己培育的三万株苗，用的都是苗圃育苗时废弃的次品苗，当时都扔到垃圾堆了。我觉得可惜，就让石头哥拉到了我家大棚，如果说我有私心的话，也对。因为当时我想练习育苗技术，苗圃的苗我们坚决执行科长的实验计划，但是大棚的苗，我就敢做一些自我尝试。”

“雪玲，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用自家的地学技术，不种菜啦？这还算有私心？”冯依然轻轻用拳头捶了一下雪玲的左肩。

“依然，真的是私心。我当时想的是，如果大棚的苗成功了，最起码我可以利用它们美化美化我们村的大街或者村委会大院。依然，你应该了解我，我小时候一心想当城里人，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城市去不了了，当时还在心里赌气发誓，将来我要把农村变得和城市一样美，说不定城里人还想来农村呢。“

“雪玲，你应该早知道我家住在绿化队，我爸是冯书记，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呢？“

“依然，我知道迟早会遇到你，但我不会特意去找你，更不会找冯书记。你可千万别在冯书记面前提起我。我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雪玲，你还是这样的犟脾气。和上高中那会儿一样，一点儿都没变。“

“这辈子也变不了了，呵呵。“

告别依然，李雪玲的心敞亮多了，因为她没想到，这次见到的依然，比曾在她记忆中的依然成熟了很多。

想到这儿，她自信地跨上了她的坤车，轻快地向前方赶去。已经离开青春期的自己，不用怀疑自己的成长，她已经知道将如何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