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元旦,新年的第一天,是王安芬和宋玉琤举办婚礼的日子。他们的婚礼很简单,很低调,新房是学校印刷厂给解决的,家具是学校用旧的一些桌椅和柜子,他俩只置办了一张新床和必需的日用品。中午的婚宴就在离学校不远的芙蓉饭店,三桌,只请了家人和学校及印刷厂的一些同事。
元旦前,宋玉琤曾带着王安芬回宁豫县城看望过年迈多病的母亲,她多年的咳嗽病,遇到冷空气就止不住地咳,他们嘱咐她婚礼就不用参加了,可是她不放心,还是一大早地赶来了。
“妈,你怎么来了,我不是交待过你别来吗?“一见到母亲,宋玉琤很惊喜,也很感动。
“儿子,那哪能坏了规矩,结婚这大事,我是要来的,典礼的时候一定要和亲家见个面的。”妈妈拉着王安芬的手轻轻地拍着,布满皱纹的脸颊上,红红的,泛着喜悦的光彩。
然后她一手拉着儿媳,一手拉着儿子,他们娘仨儿,站在芙蓉饭店的门口,一起迎接即将到来的亲戚和宾朋。
人们常说,人生就是一出戏,每天都在上演着人生的悲欢离合。是啊,那天接下来发生的“戏”,直接把王安芬的悲喜人生推向了高潮。
亲家妈见到姐姐王安芳的那一刻,她呆住了,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眼看着儿媳兴高采烈地抱着小雨,把姐姐姐夫领进饭店的背影。她才缓过神来。
她把宋玉琤拉到一边,一字一句地轻声说,“你娶得是王立生和段荣的闺女。”
“什么?“母亲轻轻的声音,如雷贯耳般地炸起,“妈,你说什么?”
“妈没看错,我记得他们大女儿的样子。没看错,是他们的孩子。“母亲黯然失色、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下子把宋玉琤带回到那些早已封存在记忆深处的童年岁月。
后来,他们母子俩怎样在门口接待宾朋,怎样进入宴席,怎样与王安芳一家交谈,怎样与朋友敬酒应酬,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仿佛有一个傀儡在指挥着宋玉琤完成一项项使命。
终于,敌不住咳嗽的母亲要提前离开了,宋玉琤目送着母亲苍老、驼背的身影,渐行渐远,不时的,她会停下来,肩膀抽动几下,那是她在咳嗽,最后,她消失在寒冷的街道尽头。他的心里一阵绞痛,儿时,有多少个夜晚,与母亲一起担惊受怕,紧紧相拥,相依为命,有多少次,母亲安顿好年幼的自己,一个人奔波去北山看望狱中的父亲。他不敢再多想,努力克制着眼中的泪水,忽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喝酒划拳的欢笑声。他再也忍不住,胃里有一股酸水往上涌,他赶快冲进卫生间。
其实,呕吐后的清醒,才让人更加难受。
“我娶了那个多次来我家,向父亲讨要说法的王立生的女儿?“
“我娶了那个因父亲着急失手,而丢掉性命的王立生的女儿?“
“我娶了那个坚持要送我父亲进大狱的段荣的女儿?”
“我娶了那个让我成为杀人犯儿子的段荣的女儿?”
宋玉琤坐在马桶上,头痛欲裂,他双手狠狠揪抓自己的头发,想让自己摆脱这些一直萦绕在耳边的狂轰乱炸。
如果说这是来自头顶的袭击,那接下来的伤害,则可以说是用利刃肆虐他的心口。
“哎,这印刷厂的小宋,真是交了桃花运呀,能娶到这么漂亮的王老师。”
“是啊,这小子,平时不吭不哈的。我看呀,他可不只是交了桃花运,还交了官运了。”
“什么?官运?”
“听教育局里人说,王老师后台可硬呢。毕业前办休学,第二年占用分配指标,直接办分配,连休学证明都不用提交。后来,听说是,省厅里的赵处长还打电话询问她的情况呢。你说,这后台硬不硬?”
“真的啊,是有本事。看来,这小宋,以后还有可能调到咱学校本部呢。”
两个进来撒尿的老师,轻描淡写的一番话,一字一句戳在刚刚清醒的宋玉琤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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