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巴蒂斯特似乎没太理解自己导师说的话的意思，依然在愣愣的等着碧翠丝的下文。而碧翠丝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心绪似乎已经不再这间房间里了。
两人就这样诡异的沉默着……
见碧翠丝长时间没反应，巴蒂斯特终于忍不住率先打破沉默。他身体前倾，双臂撑在桌子上，悄声试探的问到：“您所说的‘门’，是我理解的那个‘门’吗？”
“各个神明啊异类啊本来不属于这里，我想做一个能连接‘故乡世界’的大门。”碧翠丝心不在焉的回答。
对于碧翠丝答非所问的回答，巴蒂斯特不由得吐了吐舌头。虽然碧翠丝这个回答证实了自己的推断，但还是有太多疑惑在自己心里，眼看自己导师又要陷入沉默，巴蒂斯特连忙出声。
“导师？？我想问……？？导师？？？碧翠丝！！…………导师？？”
碧翠丝缓缓抬眼：“我想我听力还算正常……”面对巴蒂斯特直愣愣的双眸，她不由得长叹一声：“……要是你没问题那才是有问题呢，也好，问吧，毕竟早晚都要告诉你的。”
没注意碧翠丝这稍显奇怪的发言，巴蒂斯特紧忙说出自己的疑问：“为什么？……呃，我是说，呃……对，为什么？为什么老师要执着于做成这件事……”
“给这个世界的所有还存活的异类找到回家的路，不是很棒很伟大的一件事吗？”碧翠丝依然是衣服平淡的看不出表情的状态，略有惆怅的回答。
巴蒂斯特皱眉，显然这个回答并没有让他十分满意。
“你那是是什么表情。”碧翠丝扯出一丝微笑，“不信我说的话？”
“不太信，我觉得您还有别的原因没有告诉我……”巴蒂斯特说出在心里已经想好的回答。
碧翠丝挑起了眉毛：“吼？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导师您，看起来一点也不……呃……不，不如说，看起来很低落。一点也不像办大事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碧翠丝看起来像是被巴蒂斯特的说法逗笑了，“办大事呀，哈哈哈，要是能成功，也算的上是一件大事吧。”连着笑了几声，她又一次拿起杯子，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于是便自己走到厨房中，从一只橡木桶中接了满满一大杯，回到餐厅，重新坐回座位。轻轻饮了一口，脸上露出了笑容。“的确，其实原因不止如此。”
“我在人类间活动了一千多年，再准确点，一千五百年左右。至于我到底活了多久，自己也数不太清了。”碧翠丝打开了话匣，开始讲述那些之前从未和巴蒂斯特提起的故事。“我记得我出生的时候，苏美尔那一边正乱做一团，因为猎魔人快打到家门口了。”碧翠丝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我们族人经常以顾问的身份出现在各个异类家族中，但是当时我们主要的活动范围还是在以前的苏美尔地区。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家族秘境，像那帮‘天神’一样，而且我们还有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空间加密模式。这一机制后来保住了不少人的命。”
“猎魔人的计划其实早早就开始了，‘天神’们自身并非铁桶一块，几次人与人，人与神，神与神的大战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们失去了以往的警惕，以至于真正的诸神之战开始时，神仙们的反应简直可以用愚蠢来形容。在这一点上，苏美尔和奥林匹斯家族，亚萨园，还有其他一些势力的覆灭如出一辙。沉迷享乐的众神对上纪律严明的猎魔人教团，不可能有其他的结局。”
“那场战斗持续了好长时间，一开始苏美尔还有力量反击，但是当关键角色死亡后，局势就变成一边倒的屠杀了。所有的苏美尔神都死伤殆尽，我们也失去了四人之一的族人。”
碧翠丝喝了一大口，看到坐在对面的巴蒂斯特正用他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眸注视着她，不由得笑了一下，接着讲下去。
“家族秘境以前和苏美尔神族生活的异空间在现世的投射挨得很近，但是相比之下要小得多，也低调的多。哪像那帮暴发户，上天几公里就是‘天界’，在冥界之神庇护的城市下挖坑就能闯进冥界。呵呵呵~，真是夸张的吓人，不过这应该也是他们在战争中吃大亏的原因之一吧。因为战争，我们不得不把整个空间变形，隐藏，转移，做出好多好多的改变……甚至不惜在一定程度上破坏内部设施。不过从结果上来看，这都是值得的。”碧翠丝摊开手，像是在说：“像我这样的好多人活下来了”。
“后来，苏美尔神系灭亡，我们以四分之一的人口代价逃过一劫，再后来，剩下的族人开始重建被改动、破坏的乱七八糟的家族空间，不过当时草木皆兵，天天担惊受怕，影响了太多工程的进度，等一切重新回到正轨，已经是公元前一世纪左右了。”
“那个时候，大大小小的庇护所已经建的差不多了，我们的异空间也算是其中之一。现在最大的庇护所在雅典，据说里面住着好多众神的后裔。”讲到这里，碧翠丝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一些，在之前的讲述中她的脸色一直很凝重。
“因为庇护所的建立，让许多自开战以来就未曾有过安稳生活的族人得到了久违的平静。世界经过了一场大变革，曾经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如今只想着平淡的生活，然后平淡的死去。现实就是如此讽刺。”碧翠丝摇了摇杯子，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没等碧翠丝行动，巴蒂斯特便主动伸过手去，接过碧翠丝手中的杯子，在她先是诧异而后微笑的注视下转身走到厨房，给自己导师重新接满。
“猎魔人没有对新庇护所采取什么行动吗？”坐回座位，巴蒂斯特把酒递给碧翠丝，同时问道。
“猎魔人东征西讨，你以为一点损失都没有吗？”碧翠丝笑了笑，继续说：“那场战争就是这样，所有参战者都输了，没参与战争的人才是赢家。不管理由多么正义，到了战场上，我们都是互相杀戮的疯子。”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正义而战……有什么不对吗？”
“与你的正义针锋相对的，往往是其他人的正义。”
“……”
“跑题了，不说这些。”碧翠丝打断讨论，把话题重新拉回来。“大多数族人都想生活在安静的庇护所之中，但是我想出去。”碧翠丝停了停，喝了一口酒，补充道：“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不想就这样呆在原地。”
“外面世界很大，很乱，很落后，但是我就是不想毫无变化的待在庇护所里。于是我就跑出来了，在一番不怎么愉快的折腾以后。”碧翠丝连着喝了两口，然后便不再出声。
“可是老师，这和你的目标有什么关系呢？”巴蒂斯特确认碧翠丝不在主动讲述以后，不解的问。
“因为，我总得有个目标吧。”碧翠丝淡淡的笑了。
“啊？”对于这个回答，巴蒂斯特感到非常吃惊。
“这个想法我很久以前就有过设想，设想大家其实都是来自另一个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世界。这一点其实很容易证明。”碧翠丝的眼神又陷入沉思。“刚从秘境中出来的那几年，整个阴影世界刚刚经历大洗牌，曾经高调的人大多转入地下，好多像你这样的人类学徒开始活动……猎魔人也在半公开的影响人类社会，只是后来这种影响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弱……”
碧翠丝又一次沉默了，她喝光杯中的酒，将被子递给巴蒂斯特，自己则似乎在考虑如何继续往下说。
新的一杯葡萄酒倒了上来，碧翠丝喝了一大口，继续讲到：“我记得一开始，我用了好长时间在世界上游荡。我毫无目的的走了大半个地球，一直在想着我该做些什么。我需要一个目标，一个足够远大，值得我投入漫长生命时光的目标，然后有一天，我想到了现在这个想法。一直直到现在。”
“说到底，它不过是我用来说服旁人，说服自己的借口，让我这样的游荡变得有意义的理由罢了。”
碧翠丝轻轻歪头，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的故事已经讲完了。餐桌上再一次变得安静。
稍时，依旧是巴蒂斯特出声打破沉默：“……有点……出乎意料，我以为会更……”
“更传奇？更热血？像吟游诗人那样可歌可泣？”碧翠丝笑着接过话，打趣道。
“……是，我想是这样的。”
“失望了？”
“有……那么……一点……点吧。”
“让你觉得自己导师的形象崩坏了？”
“有一小点，主要是，我觉得您变得……呃……更真实了？哈哈哈我也说不清楚随便说的随便说的。”
“更真实吗……”碧翠丝只是轻轻地念叨了一句，然后她眯着眼，坏笑着看向巴蒂斯特。“那我问你，你觉得那个我更好？以前的？还是现在的？”
“额……导师，这个有必要回答吗？”巴蒂斯特为难的看向碧翠丝，面对她恶趣味的微笑，知道自己只能投降。“好吧，我说就是了，我觉得，还是……越真实……越亲切吧。”
“就是说你讨厌以前的感觉咯？”
“不能这么说吧，其实导师大人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巴蒂斯特回敬一个坏笑。
“臭小子你魔法学的稀烂油嘴滑舌倒是无师自通！！”
“别生气嘛，要不我再给您接一杯？”
“……要不你也来一起喝点？”
“我吗？可以吗？”
“嗯，去吧。”碧翠丝盯着巴蒂斯特拿着两个杯子走进厨房的背影，轻轻念叨着：“这孩子，真的长大了呀……”
“话说，导师，您也会醉吗？”巴蒂斯特回到席间，一边递上酒水一边问道。
“要看我想不想，我不想的话，康德家的酒窖都不够我喝的。”碧翠丝豪迈的出言。“要是我想的话，也和常人差不多，就像今天这样。”
巴蒂斯特挑了挑眉毛，轻轻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红色液体。轻轻啧了啧嘴。
“怎么样，勃艮第公爵的高级货？”
“之前没接触过，不好评价，不过挺好喝，喝起来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你这个评价也挺有意思的哈，嘿嘿嘿，喂，少喝点，一会可能要麻烦你，把我送回去哦。”
“？？？”
“现在我感觉很轻松，还想在喝一点呀~没问题吧？我说，你能处理好之后的事情吧。”
“应该吧，大概？”
“那就在给我来一杯~干脆把那只桶搬过来吧。”
魔法石发出的亮光照亮着餐厅中的每个角落，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的坐着，一杯接一杯，随心所欲的闲聊着。
之后，巴蒂斯特见到了碧翠丝从没露出过的灿烂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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