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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感》第五十五章:尸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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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伴随一声惊恐的尖叫,那张脸消失了。

陌陌浑身颤栗,身体像糖筛一样哆嗦着后退。

寒冷玲彻骨髓,小小的池洼俨然间在她眼中成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里面藏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陌陌惊魂未定,躲在一角。

她是谁?她是鬼么?

不,或许她是这里的负责人?和蓝澈沐晨一样。

可她为什么不出来呢?

她只是冷冷的对自己笑了一下。

雨停了。

“救命!”

陌陌忽然声嘶力竭地咆哮:“喂!你听得到么!我是陌陌!救命啊!”

平静的水面没有一丝波纹。

她在故意装傻?她听得到,一定是她!

就是她把自己囚禁在这里的!

陌陌继续狂喊,慢慢挪动脚步,几乎扯破嗓子。

毫无回应。

她蹲下身子,指尖没入冰凉的雨水,淹没第二骨节,触碰到了坚硬的地面。

“可恶!”

陌陌懊恼悔恨地捶打着胸口:“求求你,出来好不好。”

哪怕你是只鬼。

她绝望地躺在地上,时不时磕两下后脑勺,直到头晕眼花。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么懦弱,这么胆小。

后半夜,

陌陌捧着雨水浇在石榴树下。

她在浇树?

不,

她还没那闲心。

陌陌活了一坨泥巴,做成个脸盆,立在东面的墙壁,那里地势略高。

小雨过后的池子晾着几洼浑浊的水。

连同迷惘的心,一同沉淀了一夜。

次日一早,

陌陌用细树枝做了把相当简陋的梳子,一共五根。

脸盆还有些软,她只能小心谨慎的找个相对较小的池洼,她舍不得,这些浑水得计划着用。

清洗后的乌发垂在香肩,像沐浴后的美人。

喝了些雨水,喉咙变得湿润,有些涩,尽是石子的味道。

她每个动作都很小心,深怕一个猛子休克过去。

“咕咕——”

肚子一阵饥肠辘辘的哀嚎。

她假装没听到,侧了个身子。

声音越来越大,不得不补充营养了。

苦涩的瞥了眼墙角,维生素都是奢求,至少得来点蛋白质。

脆弱的生命,又一次被逼到了绝境。

雨天,聪明的鸟儿都不会高飞。

陌陌蹲在角落,苦苦等了一个中午。

最终,

哆哆嗦嗦的在树根里摸到一只硕大的蟑螂,顾不得泥巴,一口塞进嘴里。

口腔中的舌头充斥翅膀与六条腿的挣扎,张牙舞爪间被牙齿拼命咀嚼咬碎。

臭!

臭死了!!

胃里一阵翻腾,她爬到洼池边拼命的漱口,不忍心,又咽了下去。

嘴里还充斥着那种搔味。

她抓起一只毛毛虫,这是她最害怕的生物。

没有之一。

“啊!”

一声尖叫,眼泪不争气的滑落。

一分钟后,

陌陌惊奇的发现它们的水份很多,个别还带点淡淡的甜。

早餐,午餐,晚餐。

丰盛的解决了。

陌陌缩在墙角,仰望天空。

她相信,地球的某个角落,一定还有人和她一样,过着最原始的生活。

午夜,

耳边响起了一阵梵文,某个古国圣僧在念经?

难道这几天自己杀生太多,佛祖要普渡自己?

睁开眼,

没有光光头,没有袈裟,没有佛珠。

只有飞来飞去,看不着边的——蚊子!

胳膊,连着腰间露出敏感部位都肿起了小红包。

明明才洗过澡,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巨臭,灵敏的鼻孔嗅到泥土里的粪便味,鸟儿的鲜血味,腐烂的内脏味,以及那恶臭的虫子味。

小女子竟然还活着?

天赋异禀?

她第一次佩服起人的抵抗力,生命真的好伟大。

陌陌瘦了,

整个人瘦了一圈,看上去憔悴不堪。

深怕低血糖会随时终结自己的生命。

她不敢剧烈运动,大多时候,都在仰望变幻莫测的天空。

偶尔飞过鸽群,领头的白鸽高贵冷艳,屁股后面跟着一群灰溜溜的家伙。

陌陌忍痛割爱,让出了毛毛虫。

它们很聪明,从不停在树上,偶尔立在墙头发出“咕咕”声,最后只留下大片灰白的鸟粪。

“可恶!”

陌陌不关心它们谁大谁小谁是王,生死游戏里,规则很简单。

她只想捉一只,体面点,按住它的鼻孔,闷死。

一定比那些小黑鸟味道好很多吧。

她苦涩的望着飞远的白鸽,幻想着要是能有群羊羔,那该多好,她一定会好好繁衍它们。

不!

我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该死的思维竟开始适应这种生活!

陌陌吓得赶忙翻身,在地上蹦蹦跳跳。

她在干什么?

楼下的人会不会被吵到?然后报警,告她扰民?

嘿嘿,他们肯定能找到自己。

小耳朵贴在地面,楼下住着什么人呢?

在城市上空的顶楼,他一定很有钱吧。

然而,

这种自杀行为每两小时一次,一直持续到半夜。

她绝望了,

虚弱的找了块石子,在墙壁上小小的刻了个数字——“8”。

两天后。

盆子里的水仅剩两口,混浊不堪。

一个女版鲁滨孙,在百尺高空自生自灭。

为节约一切,所有捕获的食物,连同扭曲的毛毛虫与蟑螂,她统一在日落时烧烤。

其余时间,让自己处在一种半昏睡状态,说好听点,类似做瑜伽,均匀呼吸能极大的减少能量消耗。

实际上,

她和活死人已经没什么区别。

她期盼着睁开眼,希望能看到一个人,无论是来救她的好人,还是要杀她的坏人。

哪怕,是妖魔鬼怪。

她发现令人恐惧的不是食物,而是孤独。

清晨,小雨绵绵。

陌陌被一阵冰凉拍醒。

睁开眼!

四米高的墙头立着一个人影。

一个男人的轮廓!

管他是人是鬼!是杀人犯,暴虐狂!

陌陌发疯般的支起身子:“救!救命!!”

他没听到?

怎么一动不动?

“救命!!”她肝肠寸断。

终于,那个男人颤抖着抬起头。

四目相对。

他看到我了!

他看到我了!!

我有救了!

陌陌惊喜万分,刚要爬过去。

那男人,双脚瘫软,毫无预兆从高墙坠落,径直栽倒。

头着地,

溅射状,

玫瑰红。

一秒钟的惊喜瞬间变成了惊恐。

陌陌瞪大眼睛,捂着嘴,慢慢的挪了过去。

他直勾勾盯着她,嘴里喷出一股刺鼻的臭气。

死了……

他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皮肤略黑,脏兮兮的布鞋,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个子不高,留着小胡子,精瘦,胳膊上挂着几块肌肉。

陌陌颤抖着伸出手指,放在他的鼻下。

他为何——死不瞑目。

忽然,一阵悸动,陌陌哆嗦着把手摸进他的口袋。没有钞票,没有食物,只有几张黄色的纸,被切割的整整齐齐,手机般大小。

却没有盼望的手机。

突如其来的死人,只会无疑增加污染,对现在的陌陌来讲,毫无意义。

况且,她并不会制作木乃伊技术,眼下是高温潮热的季节。

这种情况,没几天他就会腐烂,接着,病毒滋生,内脏孵化出蛆虫,再变成几百只苍蝇。

天呐!

一想到几天后的花园,陌陌不寒而栗。

甚至,今夜,就要和一具腐尸一起睡觉。

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陌陌盯着他,满脸困惑。

她不敢再碰尸体,至少,在她的常识中,活人从四米的高度摔下来,不足以摔死。

然而他却——

心脏病?脑梗?猝死?

还是看到了那个女鬼?

陌陌千丝万缕。

他为什么死在这?

他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也是他的终点站么?

还是自己来错了地方?

他临死前,看着自己,眼中没有任何感情。

阳光暴晒了一整天。

酷热难耐。

他的胳膊开始明显发黑。

尸斑?

陌陌闻到了一些异味,

天南海北的苍蝇,翻山越岭,跋涉到三万英尺的高空,在他的身体上开始产卵。

陌陌没有力气驱赶。

指不定这样,会引起楼下土豪的注意。

也倒是件好事。

夜幕降临,

耳边响起了电吉他,今天似乎要比往日晚一些,或许方才在躲避城管的突查。

“因为在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有我/无法深情挽着你的手/浅吻着你额头/别等到一千年以后/所有人都遗忘了我/那时红色黄昏的沙漠/能有谁解开缠绕千年的寂寞”

仿佛听到了潺潺流水,耳畔是牧童的琴笛,幽泉自山涧叮当,汇成一泓碧玉深潭,荡起一层细碎涟漪,播曳出一轮金黄的明月。

低垂的柳枝轻掠溪面,驯鹿在玛瑙般河衅边悠闲地啃食青草。缘中琴声,月皎波澄,悠悠扬扬,情韵间回肠荡气,仿佛那天地万赖都发出了和谐的鸣唱。

陌陌如痴如醉的闭上眼,身边是一具正在悄无声息腐烂的男尸。

她下意识地拢了拢单薄的t恤,免得把胸罩暴露给死人看。

与尸同眠。

孤独是壶滚烫的酒,烧坏了喉咙,还说不出口。

不过,

你应该能听到吧。

与此同时,

1940,

军区医院,

三哥一把推开天台顶楼的铁门:“出……出现了!”

一个孤独消瘦的身影,慢慢的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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