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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重叶更红》六 线断勾脱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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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风波,使淑菲对王太产生了异样的感情。这感情,她渐渐觉察到出了一般的兄妹情谊,半天不见,便象丢了魂,急急往河边窜去。晚上,坐在院里瓜棚豆架下,一家三口,扯东道西,老人困后,回屋去了,他懒懒的不想走,她迟迟的不去睡。昏暗的月色中,她觉察出那双羞涩的眼在窥视她。她无声地等待着,等待着,在心里说:‘太哥,你,勇敢些,来吧,我,不责怪你……’但一想到他真的冲上来,抱住自己时,心又跳得厉害,一种无名的恐怖与惆怅袭上心头。

多么矛盾的心啊!

她等着,微闭上两只凤眼甜蜜地等待着,院里静极了,一点声息都没有。小虫儿也象不愿惊扰这对情人似的,没有了往日肆无忌惮的狂鸣。然而,什么事情也没有生。当她醒悟过来,偷偷瞅他时,正好和他那双火辣辣的目光相撞,她的脸倏地红到了耳根,浑身燥,而他,也忙羞怯地把脸扭到了一边。

她的心动了,开始不安起来。

原先,只是抱着一种报恩的心情,与他亲近。而今,却陷进了情海而不能自拨,一种无名的惆怅萦绕在心头。她责怪自己,克制感情,而爱情的闸门一旦打开,是难以关住的。

老人看在眼里,自是喜不自胜。

正当淑菲与王太暗暗相爱,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时,祸从天降,被贾仁撞见。这老色鬼见淑菲尽管穿着寒酸,比起乡间的姑娘,妩媚多姿,犹似天女下凡,早垂涎三尺,魂不守舍,恨不能立时霸为己有。借口王太家欠帐未还,带领一伙狗腿把她抢去当人质。

淑菲逃离虎口,又入狼**。开始,她气懵了,傻了,不想漂泊异乡,竞受此凌辱,颤栗得不知所以,对人生绝望了。当看着那满含**、贪婪的目光一步步朝她逼来。仇恨,使她产生了自卫本能,求生,给了她拼搏的勇气,仕途的坎坷,她变乖觉了、聪明了,逐渐成熟起来。终于从神智恍惚中镇定下来,装出一付娇羞胆怯的样儿,表面故作多情,暗中却筹划着脱身之计。

老狗一见她顺从了,又见她那楚楚动人的神态,神魂颠倒,戒备之心全无,挑逗而轻狂地朝她走来。看看近了,近了,一般恶臭气扑得她直恶心。往日的仇,今朝的恨,趁其不备,照脸猛击一拳,歪歪扭扭双手捂脸跌倒地上,没容他喊出声,夺门而出,没命的朝汇江河奔去。

当贾仁醒悟过来,带着一群狗腿追来时,“扑嗵”一声,跳进了汹涌澎湃的汇江河里。

王太得知后,如晴天霹雳,疯般冲到汇江河岸,贾仁一伙见人已投江,扫兴而去。他瞧着曾与淑菲坐过的和尚头石头,他看着淑菲因凉衣服蹲过的芦苇荡,踯躅河边,恨不能投江追去。然,水茫茫,浪涛涛,无影无踪。恶浪拍打着岸边的石头,涌来,退去,出揪心的阵响。他呆立河边,无意中拣到了淑菲一双鞋,睹物思情,两手捧起,对河长呼了声“小妹……!”便昏厥过去。

这凄厉的、撕心裂胆的喊声,顺着河谷,出单调可怕的回响,久久地、久久地在空中回荡。

清晨,残阳如血。连汇江河水都染成了赭红色。老人见王太一夜未归,怕有不测,寻到河边,见他紧紧地揣着她为淑菲做的那双鞋,昏昏然躺在河岸上,浪花和露珠打湿了他的全身。

王太醒来,想想淑菲情谊,大仇未报,已先身亡,全是自己罪过,悲愤交加,上告无门,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忍无可忍,在一个风高月黑夜,一把火将贾仁的宅院烧了个尽光,只身逃往汇江。

其实,淑菲并没投河。

世情的险恶,坎坷的经历,她变得勇敢了,聪明了。大仇未报,亲人未聚,使她打消了轻身的念头,见后边明火执仗,蜂涌追来,为了迷惑追赶的歹徒,她急中生智,揪下外面的罩衣,抱起块石头,朝河里投去,把鞋踢到岸边,闪身钻进芦苇荡中。

追赶的歹徒听到“扑嗵”一声,又见汹涌的浪尖上那件红布衫随着漩涡而去,鞋又掉在岸边,自认已投河自尽,吵吵了阵,扫兴而归。

河边又恢复了宁静,阴森森的,风吹苇晃,蛙叫虫鸣,更觉可怕。但此时,她什么也不怕了,生活的磨炼,她变得坚强起来,“往哪里去?”她困惑了。突然,想到王太那天的话:‘顺着这汇江河,一直走就到了太行山,那儿有杀富济贫的好汉,打鬼子的英雄……’我何不去投奔八路军:咬咬牙,就要趁夜幕的屏障,向西而去。

当她起步时,犹豫了。想到恩重如山的老人,更念憨直可爱的太哥,一股惆怅的离愁惜别,涌上心头。她是在城里长大的,逃奔这儿后,开始不习惯,甚至更觉别扭。慢慢的、慢慢的她不仅习惯了,而且那样恋念和挚爱,那野地里的花草,枝上的蝉鸣,院里瓜棚豆架,村头鸡啼狗吠,处处显出蓬勃的生命力。尤其这里的人,友善、憨直,虽身无换洗衣,家无隔宿粮,却十分大方,亲如一家。不象早年的东家,酒足饭饱,无事生非,勾心斗角,终无宁日……

现在要走了,太哥母子会怎么样?她也意识到,她,给他们母子增添了乐趣、慰籍及生活信念。没有了她,那三间茅屋,一幢小院,母子二人只有悲哀、愁苦和孤寂。尤其得知自己投河身亡后,太哥和老人能经得起这样大的打击吗……?

她的两眸涌满了泪水。

此去茫茫,何处是归宿?还能不能见到太哥,与他相聚?想起那次芦苇丛中的尴尬情景,更使她对这位兄长及恋人难舍难分。她多想遁回村去,喊声儿妈,叫声儿哥,与他们惜别?然而,虎狼当道,难免芦苇丛外野狗在虎视眈眈。决不能再投罗网,遗恨终身。终于咬咬牙,打消了此念。但生离死别,心如刀剜,默默地、深情地朝那给过她温暖、医平她创伤的心的方向含泪凝望了阵,自语道:“老人啊,太哥,再见了,只要我淑菲还在人世,等着吧,海枯石烂,也要与你们团聚。”洒泪顺着河边芦苇,走啊走,她憎恨命运的捉弄,却没向命运屈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坚强些,为了报仇,活下去。

几经周折,虽接近了巍巍太行,但敌人的封锁线密如蛛网,碉堡林立,险被捉住。没办法,只好栖身在一个偏僻乡村的中药铺里,与一个老中医当助手,等待着,冀希于世事的变迁。

不久,日本投降,她还没从惊喜中镇静下来,烽烟又起,逐鹿疆场,作威作福的汉奸走狗摇身一变,又成了跃武扬威的英雄,得知蒋成趋仍是汇江红极一时的人物,她迷惘、失望、彷徨,支撑她生活下去的防线几乎垮了,常被恶梦惊醒,夜不成寐。转眼,西风已紧,北雁南飞,在瑟瑟秋风里,心房空荡荡,说不出的哀愁。想想有家难归,有国难投,既不能为母尽孝,又不能与亲人团聚,象失航的孤舟,飘零在茫茫大海中。更阑夜静,几度悲戚徘徊,潸然泪下,徒添几分愁肠……

正当她绝望已极,消息传来,汇江解放了。她激动得大哭了一场,疯了似的,日夜兼程朝汇江奔来……

当来院的那天晚上,岳萍问及这两年的行踪时,她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让她怎样说呢?曲折的经历,坎坷的人生,哪是几句话能说清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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