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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第37章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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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这是……今日送来的账单。”

下人颤巍巍地把手中的写满支出明细的账单递给沈玉,仿佛那几页纸就有千斤重。

沈玉看过后,久久没有言语,但从行笔间亦能看出他此刻的愤懑。

简直是奢靡无度,劳民伤财!最最紧要的是伤他的财!

想到这里,他又把崔子笙在心里暗骂一遍。

虽然之前就已说好,建医馆的费用他掏,条件是阮清在馆中坐诊,并且拿出《药王志》。所以当崔子笙兴冲冲地来找他,说定下是从前卢家府邸的时候,沈玉是欣然答应的。

他想,如今有个现成的,何乐而不为。

不曾想,前些日子崔子笙抛下一句“重建”之后,便撒手不管,和那个女医师离了汴京。沈玉想,重建就重建吧,他也舍得这笔银子。但崔子笙早已算好一切,他铁了心,不是最贵最好的绝不用,而他沈玉只要乖乖坐在府中签字即可。

这样折腾下来,不过几日,他签的单子就有上万两白银了。

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挣下的银子,就这样转眼间从自己的笔头流走,沈玉就心痛得食不知味。

他签过字后,便直直地递回给下人,想他赶紧走,别在这里让他看着心烦。

可是下人手里拿着单子,直愣愣地杵在原地,似是有话要说。

沈玉没好气地问道:“还有什么事?”

“玉器铺的刘老板在外面候着,公子你是……”下人小心地回答。

“玉器铺?”沈玉仔细回想一番,现在也不是月末,府里内人的开销不是这个时候签。

像是看出了沈玉的疑惑,下人解释道:“刘老板说是有关医馆的事宜。”

沈玉一听,再也憋不住自己的火气,他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对下人吼道:“让他进来!”

好你个崔子笙,就连皇宫也不需这样的规制!

但是他现在已是弓在弦上,沈玉想了想,又心气不顺地坐回原位。

此时的崔子笙,已是从汴京走了好些日子。

越往北走,景色就越是不同,这里大片大片的草原替代了熟悉的高山灌林。在这里,似乎找不到尽头,又似乎每一个尽头都在脚下。

就连晚上吹来的风也是凉凉的,不像汴京,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赤勒早已为他们安排好住处,阮清第一次住进像是营帐般的房子,感到十分惊奇。

崔子笙兴奋地给她解释账内一应器具的使用,以及它们是怎么来的。阮清看得出来,崔子笙的情绪是越发高涨。

今晚,他又提出要去外面走走,让阮清更是坚定自己心里的猜想。

也许他喜欢的是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

不知为何,看着广阔无垠的草地,阮清也慢慢地放下忧愁,而在这陌生的地方寻得未名的安全。

他们两人手牵着手,在营帐不远处散步。

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崔子笙就地坐下,他让清河拿来一块干净的毯子铺在地上,示意阮清也坐。

“你看,这里的星星是不是很不一样?”

阮清刚坐下,听他说话便抬起头来看天。璀璨的星星在闪着光芒,忽明忽暗,仿佛有一肚子的故事要向有心人诉说。

崔子笙伸个懒腰,往后一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躺在地上,看着阮清,她坐着的背影和漫天的星辰交融在一起,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切都是那样安静而美好。

阮清呆呆地看着天上的星星,仔细体会崔子笙的说法。

看了许久,她才发现星星还是一样的星星,只是看的人心境不一样罢了。

“子笙,”她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她转过头来看向躺在地上的人,说:“的确很不一样。”

崔子笙似乎透过黑暗,看见绽放在阮清脸上的笑容,他也回以一个笑。

忽然,他像是记起什么,猛地坐起来,把一旁的阮清吓一跳。

“你还记得当初你在函谷,对我说过的话吗?”他问道。

阮清摇摇头,她在函谷也算是住了小半年,从自己嘴里冒出的话没有成千也有上百,怎么知道崔子笙指的是哪一句。

没有得到回应的崔子笙并不生气,他陷入回忆中,喃喃说道:“从来只有我一人会静静坐在湖边,但那晚我看见了你,感到十分好奇,才唐突地走上前去。”

阮清的思绪随崔子笙的话飘向遥远的过去,她仔仔细细地回想那晚,脸上渐渐发烫。

想来也是不可思议,明明当时的他们还不是可以齐头并坐的关系,但现实又是这般妙不可言。

崔子笙的语气中,掺杂着无赖,他问道:“当时你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阮清被他问得身子一顿,她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出口。

崔子笙心里已经猜出个大概,但仍是不死心,他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到底是不是?”

“我……我不知道。”

阮清急急转过脸,不去看他。谁知崔子笙却恬不知耻地一把抱住她,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此时还有别人在场。清河和巧儿虽然黑漆漆地看不真切,但也适时地移开双眼。

阮清感到难为情极了,她挣扎起来,心想这崔子笙好歹也是个官家少爷,怎么说话做事越来越没有度了。

崔子笙知道阮清脸皮薄,很快便放手。他叹了口气,说:“真不想回去。”

阮清打趣道:“那你可是要卸了大将军的官?”

“唉,我倒是想。”崔子笙又重重叹了口气,语气中尽是无奈,他想了想,问道:“要是我不是大将军了,你还会在我身旁吗?”

“你不是大将军,我也不是太医,岂不是绝配?”

阮清的回答让崔子笙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他装作认真地回她,说:“那我更要把医馆好好休整一番,以后指不定就靠它过活了。”

虽然知道崔子笙说的是玩笑话,但其间透露的一丝丝真诚的试探,都让两人的心蒙上一层不可见的灰。

赤勒娶的是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他们大婚的宴席摆了三天三夜。人们都在尽情地欢愉,吃饭、喝酒、跳舞、游戏,仿佛人世间的快乐就该是如此简单。

阮清在第一天的时候便有幸目睹新娘的芳容,新娘长得妖媚而不落俗套,极是好看。虽说赤勒年纪比她大上一轮,但也是一方之主,两人还算般配。

只是还没住上几天,阮清便已发现有些不对劲。

隐隐约约间,大家都有一种猜想,那就是赤勒要一心一意地把自己的妹妹许配给崔子笙。

赤勒的妹妹阿依是草原上出了名的美人,阮清在席上见时,心中暗自赞叹,果然是名不虚传。虽然想嫁入崔府的女子很多,但性子像阿依这样爽快又直接的还是少见。

为什么说她爽快直接,那是因为阿依在得知崔子笙和阮清的关系后,便私下和阮清见过一面。

那时还在婚礼的宴会中,崔子笙和赤勒正在说话,忽然就有一个侍女来请阮清,阮清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阿依,便默默起身向她走去。

她们二人退在一个人少的角落里,阿依早已将阮清仔细打量过,因此,当阮清走近时,她劈头盖脸就说自己要嫁给崔子笙。

阮清为她的大胆感到诧异。阿依的脸上带有草原儿女的自豪感,他们向来看不惯中原人怯懦的性子,她继续用蹩脚的中原话说道:“我知道你和大将军的关系,但是这不妨碍我成为他的妻子。”

早些年,赤勒早已为阿依讨了个大齐的郡主称号,而且以她的身份,和崔子笙正可谓是天作之合。

阮清实在是没有立场说话,她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听着阿依对崔子笙的仰慕。

像许多草原女儿一样,阿依也喜欢英雄,崔子笙的能征善战在她眼里就是天上下来的英雄。

“我说的话,你究竟是听进去没有?”阿依见阮清没有反应,她大大的眼睛显出恼怒。

她的身材高挑,足足比阮清高出半个头,因此,此刻叉着腰询问阮清的阿依在旁人看来,有不可言说的仗势欺人的意味。

谈话间,崔子笙的眼角已经注意到角落中发生的事,但毕竟他们隔得太远,附近又是这样吵闹,让他听不真切她们之间的对话,也就不好拿捏自己的态度。

还在说话的赤勒顺着崔子笙的眼神望去,看见的便是自家妹妹盛世凌人的姿态,他在心中暗自点头。

阿依真是拿这个中原女子没办法,怎么自己一个人说了一大堆,她愣是一句话也不回,难道是自己的中原话说得不好,她听不懂?

“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阿依问道。

这样的话在阮清耳里又是另一番意味,她摇摇头,不敢惹这位能拉弓射雕的草原郡主。

“那你……算了,我也不需征得你同意,只是告诉你一声罢了。”

说完,阿依潇洒地转身,留下阮清一人在原地。

阮清看着阿依远去的背影,又想起崔子笙昨夜和自己说过的话。他毫不掩饰地说自己喜欢草原,喜欢自由,而像阿依这样豪放不做作的女子,是不是对他有着别样的风情。

阮清可以不把安宁县主放在眼里,因为她知道,上官绾在崔子笙的心中占有无可替代的位置。崔子笙的心中放下了上官绾,也放下了她。

那么阿依呢,他的心是否也能容下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儿。

阮清从未想过要成为崔子笙的唯一,这也是她一直不松口成亲的原因,但是等真正的危机来临时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洒脱。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但同时又太过敏感。她算计了所有,可偏偏猜不中崔子笙的心。

可怜崔子笙一心向明月,明月却对他多有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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