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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鼎记》第十六章 莲蓬空船丞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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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暖意如春,一家人重逢团圆,既有欢笑也有泪水。颜良跟着泪水涟涟,他想到自己逝去的母亲,烛光下为自己缝补衣裳的母亲,端一碗小米粥到桌上的母亲,夜里给自己讲故事的母亲……点点滴滴化作伤心眼泪。

他情不自禁地走进屋子,想近距离地感受父母之爱,虽然那是耶律掌珠的父亲母亲。

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耶律楚乔与宋湘琴朝他诧异望去。

“你是谁啊!”宋湘琴柔声细语。

“啊!”耶律掌珠挣扎着离开父亲的怀抱,走过去拉住颜良的手,兴奋地向父母介绍:“他是颜良,就是他和他的母亲收留了珠儿,珠儿能够活着回来,多亏了他们。”

宋湘琴过来,握住他脏兮兮的小手:“孩子,谢谢你。”

耶律楚乔也凑过来,蹲下身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道:“是你送珠儿回来的?”

颜良硬生生地回道:“是。”

耶律楚乔又道:“你姓颜……你父母叫什么名字?”

颜良道:“我父母……他们都死了,我此生再不愿向别人提起他们的名字。”

耶律楚乔若有所思,道:“你……长得和我见过的一个人很像。”

耶律楚乔站直身子,道:“你母子保护我家珠儿有功,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回报?”

颜良道:“我……什么也不要。”

耶律楚乔道:“那你有何打算?”

颜良道:“我又困又饿……”

宋湘琴心疼地摸着他的脸庞,道:“孩子,你说你父母都没了,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好不好?”

颜良木然无语。

耶律掌珠却蹦脚叫好,道:“好耶,好耶,良哥哥以后就是我们家人了。”

耶律楚乔眉头一皱,道:“你两个脏猴儿,应该好好洗个澡,然后吃饭,再然后是睡觉,别的咱们慢慢考虑。”

耶律掌珠道:“不行。爹爹给个痛快话,到底让他跟不跟咱们一起生活?”

耶律楚乔道:“好,就叫他跟咱们一起生活。”眼珠儿一转,道:“让你母亲带着你去洗澡,我带他去布置一个房间,然后带他洗个澡,咱们一会儿再见。”

耶律掌珠道:“还有,得给他换新衣裳。”

宋湘琴道:“珠儿,这个妈妈来给他弄。”

耶律掌珠满意不已,道:“良哥哥,你放心跟我父亲去吧。”

颜良道:“好。珠儿,咱们一会儿见。”

耶律掌珠调皮一笑,道:“瞧瞧我的哥哥,即便说一会儿再见,也苦瓜着脸,生离死别似的,难不成咱们从此再也见不到了!”

耶律楚乔牵住颜良的手,道:“咱两个走,她伶牙俐齿,你纵然长着一百张嘴,也说不过她。”

颜良讷讷道:“珠儿,我去了。”

耶律掌珠道:“良哥哥,我们这里也有冰河,等明天我带你去,你还给我做冰灯笼。”

颜良道:“好!”

耶律楚乔带颜良走出屋子,一路之上,他始终待他如同亲子,嘘寒问暖,和颜悦色,并亲口允诺待他长大成人,为他谋取前程。

颜良心中惴惴,几次三番欲掏出匕首手刃仇人,然而看耶律楚乔衣冠楚楚,儒雅和善,怎么也无法和恶人联系在一起。机会稍纵即逝,转眼已到一屋子外面,门前站一老仆,老态龙钟,口眼歪斜。

“忠伯,这是珠儿的朋友,你快去烧些热水,叫他在木桶里泡个澡。”

老仆蹒跚离去,耶律楚乔拍拍颜良肩膀:“良儿,叔叔给你到你婶婶那里取新衣裳去,你到里面歇歇,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

老仆尚未走远,耶律楚乔亦大步而去。

颜良走进屋子,见屋子里墙壁雪白,一面雪白墙上绘着彩墨花卉,一片碧波荡漾中,娇红的荷花亭亭玉立地绽放着,密密层层的绿叶舒意地伸展着,一条船停泊叶间,船上空无一人。

颜良只心念一闪:“呀,这船中应该坐着珠儿妹妹的……”

他实在困倦,然而看床单雪白,哪里敢躺到上面去,便席地而坐,闭眼欲睡。

似睡非睡间,恍恍惚惚看见一人走进来。他揉揉眼睛,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子呆怔兮兮地就站在他的身前,这女子鬓发间插着一朵粉花,脸庞上有几颗雀斑,原本长得不算丑陋,只是目光呆滞,就让人瞧着有些丑怪。

颜良想要站起,与她行礼问候,争奈身体倦怠,一丝力气也无似的。

“他们又要杀人……我好害怕……要找到那个将要被杀的人……让他赶紧逃跑。”

女子神经兮兮,因为紧张双手紧紧攥着一个唇阔眼大的布娃娃。

颜良道:“谁要杀人?”

女子道:“是主人啊!”

颜良追问:“主人是哪个?”

女子低头默想,道:“是了,珠儿管他叫爹爹。”

颜良心中一凛,道:“你如何知道主人要杀人?”

女子道:“我擦桌子,主人和那个手拿禅杖的人说话,我偷听到的。”

颜良道:“听到什么?”

女子道:“主人好像说什么跟他长得有三分相似,宁可错杀,也不可留祸患。那个手拿禅杖的眼珠子往外鼓的男人好像说正好练手。主人又说什么千万动作要快,那小子一进木桶,你就进去杀他。我还想听下去,听见湘琴夫人喊我,叫我备干净手巾。我慌慌张张出来,到处找那个将死之人。”

颜良心儿突突乱跳,一时间六神无主,蓦然想起一人,遂道:“你这府里有一个名字叫做‘阿菊’的姐姐,你可曾看到过她?”

女子喜不自胜,身子轻摆,道:“你管我叫姐姐,我心里都是蜂蜜了。”

颜良确定无疑,此人正是耶律掌珠口中所述阿菊。慌忙站起,去拉她手,道:“阿菊姐姐救我一命!”

阿菊吓得躲到一旁,道:“他们要杀的是……你?”

颜良道:“千真万确。”

阿菊道:“我可不会救人,小白兔腿儿断了,我都不会救它……”

颜良打断她说话,道:“姐姐把我藏起来就好。”

阿菊默默想着,忽然一指绘画墙面,道:“你藏到那船里去,他们就找不到你了。”

颜良望一眼那凝滞不动的小船,心中忽然活泛起来,道:“阿菊姐姐,如果有人追你,你会藏到哪里?”

阿菊兴奋地拍着布娃娃,道:“树洞里啊。”忽然颇为伤感,道:“那时我跟人家躲猫猫,就躲到那树洞里面……哦……那时珠儿还没出生……后来,我渐渐大了,再也钻不进去了。”

颜良道:“阿菊姐姐,你带我去钻树洞好不好,我藏在树洞里,就没人可以杀我了。”

阿菊道:“是啊,他们找不到你,自然就无法杀你。”

颜良道:“是啊,你很聪明。”

阿菊大喜,道:“还从来没有人说我聪明,我这就带你去。”

阿菊走到绘画墙面跟前,一根中指朝着画中一个莲蓬按去,“轧轧”声中,墙面分两边缩去,露出一条暗道。她率先走进去,朝他招手。

颜良跟了进去。

阿菊拉动内墙上一铜环,墙壁合的密不透风。暗道里一片黑暗,幸而地面平展,两人快速前行。走了一段距离,忽然见得天光一线,是由一墙壁圆孔中透出。阿菊又拉动一铜环,复进一室。这间屋子陈设无几,墙角放着花锄,桌面上一碗水已冻成冰坨。

阿菊端起水碗,叹道:“婆婆这碗水都没喝,秋天就花儿谢了。”

走出室外,外面便是丞相府的花园,满目凋零,花枝犹在,花朵却为风吹散无踪。

阿菊带他来到墙下一棵粗树下,指着大树道:“你往里看,是不是有个好大树洞?”

颜良看去,果然靠墙那面树体上有一赫然大洞,尽可容身。他跃跃欲试,朝里面钻入。缩脖缩腿勉强钻了进去,只是得身体蜷缩着,面对花园墙壁,想来十分安全。

阿菊道:“你躲在里面,谁喊你的名字你也不要理,我原来就是这样,谁喊我我也不理睬,什么时候我肚子饿了,自然会自己出来。”

颜良朝她微笑,道:“阿菊姐姐,你千万不可对任何人说我在这里,就连珠儿你也不可对她说。”

阿菊道:“我又不傻,干什么跟别人说,说了他们来把你杀了,我晚上会做噩梦的。”

颜良道:“是啊,噩梦里面我被砍下脑袋,脖子里的血一股一股往外冒,张着双手向你讨命。”

阿菊害怕不已,双手摆着布娃娃,道:“阿菊不说,阿菊不说,我……我要回去了,你万一被发现,万一被他们杀死,只当咱俩从未见过。”

颜良道:“阿菊姐姐,你回去吧,回去就睡觉好了,这样谁也不会怀疑到你。”

阿菊拍拍布娃娃,道:“我和她一起去睡觉,你也睡觉,大家都睡觉。”

颜良听她脚步声越来越小,一颗心还是悬着,猜测耶律楚乔定然派人在周遭寻找自己。又不知耶律掌珠发现自己不见,会是什么态度,是否会寻找自己,还是和她父亲一道在捉自己。他对她始终没有完全信任,偏偏又对她割舍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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