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买来的古董原封不动地售出，只是为了赔钱，这老板脑袋被驴踢了吗？

我于是大手一挥，下判断道：“凝萃就在这家工厂不会有错了。”

净眨眨眼睛：“我还是不明白，古董、赔本的生意、化工厂、凝萃……这几样东西究竟有什么关联。”

别着急，只要在那家化工厂展开调查，答案就会揭晓。

这家未登记的黑化工厂位于市郊的一条小河旁边，原本是人类的石油化工厂，大约十年前因为有毒物质泄露事故而遭到废弃。厂区渐渐荒芜，周围也罕有人迹，于是这种地方就变成非常容易招纳非人之物的所在。我们抵达化工厂的时候约摸是下午三四点，周围枯树丛生，唯独槐树和柳树长得十分茂盛。明明在初夏的这个时间段阳光仍然应该十分炽烈，可是不知为何工厂附近全然是一副黄昏景象。天空是死气沉沉的橙黄色，蝉焦躁的鸣叫混合着林间的鸦声，干涸的河床上散落着无数枯骨，远远看去似乎有黑犬正在啃食，等走得近一些，黑色的犬却突然间化作黑烟散去。

化工厂仍在运作，和外界衰败不堪的风景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工厂的窗户，每一块玻璃都完好无损，正冷冰冰地倒映着黄色的天空和几乎凝滞的白云。高耸的烟囱投下巨大的阴影，寒冷的风只在阴影中流转，而被阳光照到的部分，空气便死一般地不会有丝毫流动。当我聆听风声，心中便会发寒，因为风声之中隐隐藏着低微的哭喊，而我曾在幽冥界听到过这种声音。

从工厂大门偷偷溜进去，我看到设备正在运转。蒸汽令昏黄的阳光更加迷蒙，四周充斥着劣质柠檬香精的呛鼻气味。整座流水线犹如钢铁巨兽，却是一只死掉的巨兽，而在设备旁木讷工作的人们便是死兽身上的寄生虫，正攫取死兽的养分制造出腐败恶臭，却足以维持他们生存的诡异产物。

“这座流水线是生产劣质洗发膏的。”道悠说。

“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我们得找到那些古董，这才是关键所在。”

道悠的符咒令我们的气息得到掩盖，在工厂的轰鸣声和不断喷发的蒸汽中，我们继续前行，最终来到了一座厚重的铁门之前，我命令明靖把门劈开。

一道寒光闪过，铁门背后的场景令我倒吸一口凉气。

上文提到的古董就在这里堆积成山，而三四百万根本不可能购买到堆积成山的古董，就算是古代垃圾也不行，可见还有数量巨大的部分，还有另外不可言说的来路。棺木、白骨、腐烂的残躯、陶瓷器皿和残破的古代衣装极为凌乱地四处散落，腐败的气息扑鼻而来，呛得我肺部发凉。而在屋内正中央的位置，是一个由无数玻璃烧杯和导管组装而成的巨大反应釜，脸色发青毫无生气的小妖们机械地把那些充满死气的物件抬到反应釜的入口处，反应釜便发出幽光，在一系列复杂的变化之后，便有一滴墨绿色的液体凝结，当液体落入巨大的球形烧瓶之中时，绿色溶液漾起的涟漪，页面的银色结皮便再次碎裂，烧瓶中浮动着星星点点的磷光。

道悠不寒而栗：“他们……在利用这台装置，从古墓里挖到的东西上面提纯尸气！”

我沉重地点头：“看来我的推断并没有错。用赔本的方式购买又卖出古董，目的不在于赚钱，而在于获得古董上特有的某种气息。想将这种气息提炼出来，则并不是普通的化工设备可以实现的。所以那台复杂而诡异的反应釜，就是我们要找的凝萃。”

而且看上去化工厂主人为了获得死者之物，除了购买古董之外，没少干些挖坟盗墓的勾当。

实在是个阴邪至极的家伙。

“嘎嘎嘎，貌似有人不请自来啊。是迷路了吗？要不要叔叔给你们指明方向？”

我猛然回头，才看见房屋的阴暗角落里竟然坐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家伙。由于在他身上感觉不到半分生气，所以我并没有察觉到在他的存在。

他端着一个破旧的青铜爵，里面荡漾的液体正是烧瓶的死绿色提取物。我连忙捂着鼻子，却仍被那种极度腐败的恶臭呛得头昏脑涨。

玉早也用袖子捂住口鼻：“原来是千年古尸，对他来说那杯纯度极高的尸气凝液，就像是好酒之徒手里的百年佳酿一样吧。”

我指着屋内堆积的尸骨，又指向干活的小妖，闷声闷气地说：“现在我有理由怀疑你犯了盗墓罪和非法雇佣童工罪，还存在着非法合成有毒化学品的行为。识相的就老实地被捕，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哦？死路一条？”古尸缓缓起身，“你好像忘了，对于一个死去千年的古尸而言，死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威胁。”

那我总不能说“我、我就把你复活过来”吧！

古尸伸出长长的绿舌头舔舔嘴唇，阴毒无比地说：“别担心，叔叔很好客。来都来了，就请喝一杯叔叔辛苦酿造的……美味果汁吧？”

说完古尸竟然把青铜爵里的液体朝我们浇来。明靖连忙把我和道悠抱起向后跃开，玉早也十分敏捷地闪在一边。接触到溶液的白骨立刻发黑，随即断裂成一滩黑泥，而被溶液溅到的小妖则发出痛苦无比的嘶吼，只过了数秒便獠牙暴长，如僵尸一般直挺挺地朝我们跳来。

“丧尸化……小心他们的尖牙和利爪！”道悠大声说道。

站在我身边的一位打工少年担忧地说：“不要杀掉他们！拜托了，他们只是吸入大量尸气才变得凶暴，原本并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