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断产生回忆,又不断立刻遗忘。
不断坚持自己看到的真相,又不断和别人眼里的真实发生剧烈冲突。
我坚信我并没有神经错乱,但是鬼知道什么理由,我把前四次说过的,那些在旁人听来都像是谵妄的怪话,全部都忘得一干二净。
但那每一句话,都是我寻找真相所必须了解的证据链条!
我仔细盘算,如果不吃掉琉丹的药片,我将永远没有机会走出这间病房。
所以我平静地说:“我这是……ptsd吗?”
琉丹医生答道:“这次你有所好转,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加镇定了。”
“这是一种心理疾病……”我可怜巴巴地说,“医生,你可以治好我吗?”
“只要吃掉这些药片。这是舍曲林,这是帮助你睡眠的药。”
“好,我吃。”
接着我冲到卫生间,伸手挠动喉咙,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空,按下冲水毁灭证据。
然后我就只需要假装已经接受一切的模样,乖巧地坐在病床上,等待机会。
有崴脚的体育生来找琉丹医生,我表示我不要紧,让医生先去为其他同学疗伤。
然后趁医生不在的时候,翻起病历本,查阅我之前每一次“妄想”的内容。
妄想一,认为妙心提前预知到了自己将遭遇不测。
“妙心她打电话说,担心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建立新的社团,担心我无处可去,所以才大半夜还在替我解释,直到看到大家愿意接纳我,才肯安心。她究竟有没有预知到将要发生的是这么可怕的事情!如果是,我就算死,也一定会早早拉妙心回家的!”
妄想二,对葬礼上的来客做出暴力举动。
“我记得你们两个!你们是来社团威胁我们不许插手钱老板事件的人吧!小子,你的长头发可是非常引人注意的!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恶果!你们为什么不早点说明!我特么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妄想三,无理由的归因,混乱的逻辑。
“为什么是妙心……妙心她对任何人都那么亲切温柔,她从来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这样的厄运会降临在她身上!即是钱老板的事,我们干涉了因果轮回,必须有人代替钱宝宝遇害,那个人也应该是我而不是妙心啊!”
妄想四,寄希望于不合逻辑的迷信。
“妙心的护身符能够实现愿望。万一现在仍然管用呢!放开我!我要去原社团,哪怕搜出一两个来!”
妄想五,认为货车当时有人驾驶。
妄想六,时空间认知错乱,把不同时间发生的事情杂糅在一起。
每个人都认为,以上这些全是一个内心受创的孩子的,令人同情的疯话。
每个人都坚信,这只是一场离奇的交通事故,人死不能复生。
但我不信,即便我亲眼看到妙心已经入土为安,却仍然有种强烈的执念——
仿佛我如果找到一把正确的钥匙,还能从永无的国度,抓住妙心的手将她带回来。
医生、甚至连妙心的朋友和家属,都说我妄想奇迹发生。
但我在病历簿上的话,就是我的心声——
“加入妙心社团的这些日子,我除了友爱和温暖,还学到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件事都能用常理解释得通的,奇迹,或许真的能够发生!
瓜皮头小子让我自己抽自己耳光。
猪排符驱逐了旧宿舍楼的小野猪。
胖子的80分,和钱宝宝三日必死却终究活了下来。
我,一个被大家讨厌的问题少年,在我喜欢的女孩眼里,看到最温柔的笑意!
这些往事夹杂在一起,不是为了让我悼念,让我追忆。
而是在朝我大声疾呼,不要放弃,林真一!
你该做的绝不是自我治愈,而是带着伤,痛却清醒着,去寻找奇迹!
琉丹医生最后简单地问了我几个问题。
“妙心?她不可能回来了。我想出院,是因为放心不下爸妈和奶奶。”
于是医生在建议书上签字“同意出院休息,并遵医嘱服用药物”。
今天的风异常冰凉凄清。我离开了校医院,转身便打车到市医院。
该死,钱宝宝,你这家伙腿都断了,不到一周竟然就出院了?
我将手臂上的绷带继续缠紧,咬着牙再一次跳上出租车。
去别墅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可是当我到了钱家大宅,已经是昏沉沉的傍晚。街市上灯火通明,唯有钱老板的家里一片漆黑。铁质的院门敞开着,凑近窗户,我发现他家值钱的东西已经尽数搬走。
我翻窗进去,想寻找些许信息,拼凑出他们搬家的目的地。
我看到他们舍弃的一张合照,是钱老板施工队的合影。
站在钱宝宝身边那位司机模样的大叔,就是新闻里那辆“失控货车”的主人!
这绝对不是巧合,而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货车主人家。
“我该说的已经全部告诉警方了!我这几天到处筹钱付赔偿金,同学,你还要我怎样!”
货车主人焦头烂额满眼血丝,声嘶力竭地说:“那天我真的没有动车!真的!和我一起打麻将的老哥都可以作证!你就别纠缠着不放了好吗!”
我点头:“我知道当时你没有在车上。”
“这不就完了吗!”货车司机一拍手,如释重负地说。
“那么你认不认识一个……头发很少,嘴唇干裂,眼眶深深凹陷,瘦的皮包骨头,青一块紫一块,身上的衣服肮脏得仿佛叫花子一般的家伙?”
没想到货车主人竟然露出极为惊恐地表情。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这个人!你在说什么啊!臭小子!是谁让你来诈我的!”
明显他认识这个人。我深吸一口气,大步上前:“我看到当夜开车的就是他!”
“这不可能!”货车主人拿起身边的抱枕接连朝我砸来,“对了,你这小子据说受不了打击,已经疯掉了!我干嘛和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说话!你走!赶紧离开我家!”
我苦笑,精神不正常?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精神正常的人,恐怕就是我了。
我的逻辑清晰到能够识趣地赶紧离开他家。不然他真的会拨通琉丹医生的电话。
而我现在必须是“已经有所好转的病人”。我不能失去行动的自由。
我说句打扰了,便花一整夜在他居住的活动板房外继续监听。
“老板,好像有人知道三年前那件事了!就是新工程开工的时候,居住在拆迁楼里的那个家伙。老板您不是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吗?不是说没有人知道吗?”
货车主人说着就带着哭腔:“老板您可要讲点良心啊!什么叫是我们惹的祸!我们没想那样的!我们只想把他装麻袋里,往郊区一丢。不管用什么手段,让他别耽误我们拆大楼,这是您吩咐我们做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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