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梓是被军营的操练声吵醒的。
在她还没彻底清醒的时候她的娘亲就已经收拾妥当了一切。
柳姬是江南人,性子温婉。年幼时父亲获罪她便被被充了军妓。
好在她运气不错,凭借着那张脸被送进了戚将军的营帐。从此再没伺候候过别人,在这满是糙汉子的军营里住了十年,还有了自己的女儿渺渺。
缈渺的大名叫戚子,当年她一出生戚将军就扯着嗓子对副将道,“既然是我戚北望的孩子,那叫就叫戚子吧。”
戚子,弃子,也就是那时营帐里刚生产完的柳姬彻底死了心,不再天真的渴望虚无缥缈的真爱。
大名戚子,小名渺渺,真是可悲。
父亲的不喜母亲的绝望全都在她身上,戚梓根恨的咬着干粮,天要亡她啊。真该教育教育戚将军,生男生女都一样好不好。
原本啃着干粮的戚梓住了嘴。吐出来一个东西,面无表情道,“娘,我牙掉了。”
可怜她二十七岁大好年华就因为上班偷看了一本网文竟穿到其中,还成了一个刚换牙的小不点儿,戚梓怎么想怎么难过。
最关键是她一本书才看到一半,正看到和自己同名同音的戚子被陷害,下场可怜。还没来得及感叹什么,自己就成了那个小可怜。
柳姬轻声笑着,“等傍晚我给你扔到帐篷顶上。”
她们老家有风俗小孩子掉下来的牙要扔到屋顶的。
可那颗牙并没有等来飞翔的命运。
因为中午时分就传来了喜讯,蛮人签受降书了。
他们可以回家了,外面士兵哄闹着。柳姬就怔怔的坐在榻上,她没有家了,若是她带着渺渺回江南那可以吗
自是不可的,戚北望心情极好,没有因着柳姬的胡话发脾气,他把盔甲擦了又擦,背对着她轻声道,“你自是要与我回家的啊,还有渺渺,我们一起回京城。”
柳姬欲言又止,终是应了声“是”,便回去收拾行李了。
戚梓见柳姬不开心便誓要当个哑巴,柳姬把她抱在腿上,“你怎么不吭声了,是因为掉了牙不开心?”
戚梓牙齿漏风,这的确是原因之一。
“我们要随你爹爹回家了,你开心吗?”柳姬强颜欢笑。
“那娘亲开心吗?”如果没记错戚将军家中是有正妻的,柳姬是军妓连个妾都算不上,性子软软糯糯的,在文中她可没少受委屈。
戚梓叹了口气。
柳姬被逗笑了,“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娘,爹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孩子啊。”装成小孩子好累啊,说话还得歪着头,表现出一副懵懂的样子。
有,还不止一个。柳姬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是含糊应了一声。
“那我们跑吧。”戚梓话音刚落就听得有人道。
“往哪儿跑?”戚北望黑着脸进来,“渺渺,你说你要往哪儿跑!”
柳姬吓得不行,一下子就抱住孩子哭的泣不成声,戚北望只想抽自己大嘴巴子,他不过是想故作严肃与这母女二人开个玩笑,怎么就把人吓到如此地步。
他连忙向前几步,柳姬抱着孩子后退,戚北望僵在那儿,“你……你这是干什么。”
“你让娘亲伤心了!”戚梓大概是忘了谁先挑起这悲伤的话题,对着戚北望大言不惭。
戚北望苦笑,他这个小姑娘不向原来那般不敢看他,如今竟然会直接与自己顶嘴了,“你倒是说说,我怎么让你娘伤心了。”
“你还有别的孩子,别的孩子有别的娘。你回了家就是别人的爹了,你就会把我们赶到小黑屋。别的孩子就会打我们,用竹条抽我的屁股。”戚梓说的都是真事,她越说越委屈,一想起来以后经历这些的就是自己了,顿时哭了起来,连带着柳姬也哭的更大声了。
戚北望心里一惊,谁教小孩子这些的,若是让他找出这个不怀好意的人,一定要扒了他的皮,心疼的把母女二人圈进怀里,“你们放心,我定不会让你们受了委屈。”
柳姬摇摇头,“我身份低微,这孩子也……将军您就放我们走吧。”
戚北望被这绝望的母女气的想笑,“柳姬,平日我们二人你我相称,我从不大声吼过你,不曾打骂,欺辱你。在你看来这算什么?”
京城里规矩多,想起那个正妻来戚北望第一反应就是虚礼无数。
所以在军营里,他不许柳姬自称什么奴家,妾身等乱七八糟的,在他看来柳姬就是柳姬。没想到他一番苦心人家压根没体会到。
柳姬眼角挂着泪呆愣愣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戚梓夹在两人中间恨铁不成钢,没想到戚将军对柳姬居然是真爱,这个时候还哔哔什么呢?亲啊,摁着头使劲亲啊!!!
预料之中的车没有开,戚梓反省了一下,主要是因为她这个电灯泡。
这天直到半夜戚北望才把娘俩哄睡,戚子睡在中间,他在最外面,不曾想刚刚还闭着眼的戚梓又偷偷睁开眼,戚北望瞪的她一哆嗦,“怎么还不睡。”
“那个……”戚梓绞了绞被角,有些话还不好意思问出口呢,毕竟她还是一个孩子。
伪孩子戚梓想好了说辞开了口,“那个,他们都说你把我当成弃子所以才叫我戚子,是真的吗?你不喜欢我啊……我……我就问问,你后天只带娘亲回去就可以了。”
话一说出口,戚梓就听见身旁的呼吸重了许多,戚北望心里一揪,一扭头就看见柳姬眼角的泪。还有一个装睡的。
“放他娘的屁,老子明天撕了这群长舌妇,不好好操练就他妈嚼舌根。”戚北望今天别想睡了,气都要气死。
他伸手去攥住戚子的小手,“你是爹的宝贝,爹的孩子,所以才叫戚子。戚子,戚北望的孩子。”
原本装睡的柳姬眼角的泪滚到枕头上,原来将军当初说的不是敷衍人的,而是真心话。
戚梓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柳姬心里有疙瘩才会问出口,这不就结了。
戚梓想正是因为戚北望平日里闷闷的什么都不说出口,书中的柳姬才会绝望的死去吧。这下柳姬就算有什么想不开的也不会去寻死了。
躺在塌上的戚北望越想越气,穿好衣服就出去了,等没了动静柳姬这才起了身,戚梓糯糯的喊了声娘,柳姬面上的笑藏不住。
戚北望跑出营帐就去敲战鼓,平日里都是打仗时才会敲,冷不丁的一响士兵们都懵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从睡梦中挣扎起来,光着膀子,勒紧裤腰带就跑出来了。
十一月的漠北夜间有着大风沙,戚北望穿的厚实,那些来不及穿衣服的就只能扛着,见人都出来了,戚北望又恨恨的锤了一下才放手,“老子睡不着,你们谁都别想睡。”
士兵们平日里和戚北望关系好,大将军没架子和谁都称兄道弟的,这一下子不知道是怎么了。
戚北望心里窝着火,“老子在这儿十二年了,为了什么,为了戍守边关。为了保你们家里的老婆孩子!柳姬地位低,谁还不是个人了?渺渺还是个孩子,你们也敢嚼舌根啊!”
最可气得是还和孩子说,有了别的孩子就会不要她,这他妈还是人?
戚北望话一出,原本抱怨的都闭了嘴,“我就问一句,有谁没他妈嘴碎过我。”
二十万大军竟无一人站出来,戚北望原地转了两圈,“幸亏啊,明天就回去了。你们好样的。”
原本的一通脏话又咽了回去,戚北望想他不是没良心,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可出生入死的兄弟就能挤兑自己老婆孩子了吗?
心灰意冷,戚北望摆了摆手,“都回去睡吧,明天就能回家了。”
没一个敢动,戚北望自嘲般的笑笑,愿意冻就冻着吧,反正皮实。
柳姬是个军妓,可这不代表就能被人瞧不起了。
戚北望这才意识到,一个女人在这军营里受了多少委屈,连夜写了书信给家中老母,准备好一切,回去就要迎娶柳姬。
戚梓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还能给柳姬挣了个名分,能让戚北望那个木头脑袋开窍。
回京的路山高水远,柳姬和戚梓受不得劳累,戚北望就让他们在马车里,挑了个信得过的车夫,自己骑着大马跟在一边,是不是能听得到二人的笑声。
“笑什么呢。”戚北望心里痒痒,干脆弃了马厚着脸皮挤进车里去。
戚梓连忙闭了嘴,戚北望拿干草戳着闺女腮帮子,“哎,那小孩儿,你刚刚笑什么呢。”
柳姬去拍他,“你别闹,孩子牙掉了,不想让你看见。”
戚梓脸顿时通红,她那个不着调的爹笑得更欢了,“我早就看见了,掉了颗门牙,说话的漏风。”
戚梓的脸扭过去,要被气死了。
眼见着戚梓真生气了戚北望连忙哄人,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女人就得哄。不管是大女人还是小女人。
“渺渺,等回去爹爹给你买冰糖葫芦吃好不好。”
戚梓白他一眼,柳姬拽了拽戚北望袖子,指了指牙,他又乐了,“嘿嘿,忘了你没有牙,吃不了。”
戚将军是被赶出来的,大家都看见了。
赶人的就是那个平日里见了谁都唯唯诺诺的小姑娘,了不得,女大十八变啊。
戚北望又灰溜溜骑上了马,老父亲并不招人待见。
看着渺渺又想起京城里那一儿一女,他们刚出生自己就上了战场,不知那一双儿女如今出落成什么样了。
大概……比渺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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