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这趟来得真不划算,被两个小鬼头考倒了啊。”它爽朗地笑着说,“对象是谁?”
“对象?”
“什么对象?”
“让你们有这种想法的对象。”
它们首先想到的是烠。
打从一开始它们就知道,烠无法成为梦境使者,也绝对无法成为它们真正的主人,自从它被魅唤醒,模仿着人类的行为作出“感恩”这一举动,时间久了,它们习惯于把视线停留在烠的身上。
刚才蜥珑提到“想要与他对话”,这样的情况同样发生在它们身上。
灯鹿记得自己打从开始便是鹿的外形,那时灿鲤还无法从水中脱离,平日陪伴烠最多的是它。
烠的性子很好,不会因为失忆与孤寂自艾自怜,即使魅合上双眼后他也还是能保持平常心生活,唯独可惜的是与他交谈的人不在了,自然话少了很多。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空气非常安静。
想听到烠子的声音。
这是当时的灯鹿心中出现的第一个期待。
这样的念头挥之不去,也不知怎的它就突然变成小男孩的模样。
它记得烠看到它第一眼,那惊喜的神情,当时它觉得整个世界都暖暖的。
即便不能触碰烠依然可以为他做很多事,这让灯鹿前所未有的满足。久而久之它养成了习惯,只要烠去现世游走就一定会在他身上开启结界,替他留下归来的火种。
当时的烠每日都会对着水源与灿鲤交谈,当灯鹿成了人形后,他就带着灯鹿一起闲扯,没几天灿鲤也变成了个小女孩坐在水里。
——会难过吗。
——不要难过。
——烠子,我们很想见你。
——想见你。
——想和你说话。
——想听你的声音。
——烠子。
——烠子,看看我们。
——烠子不是灾祸的象征。
——就算烠子不能触碰我们,我们还是想在烠子身边。
这方面的波动它们出奇地一致。
在他身上留下气息,希望他每次都能回到有它们在的地方。
“土味使者?”蜥珑想了想,说“那你们看到他时有没有什么感觉?”
“觉得这里满满的。”灯鹿和灿鲤都不由自主把手放在人类躯壳心脏的位置。
“如果他受伤?”
灿鲤的小手抓紧衣服:“很不舒服。”
“你们愿意为了他而死吗?”
只要没有灾祸,梦兽完全可以安静等待直至终结那日,无伤无痛,无感无心,悄然与世间万物融为一体,然而有意识的“死”是所有梦兽都避之不及的结局。
灯鹿和灿鲤抬起亮晶晶的双眼,那之中只有百分百的坚定。
“他要是死了,你们会怎么做?”
灿鲤委屈地瘪着嘴:“我不要其他主人,我只想跟着烠子。”
小男孩一并点头。
大叔挑眉,慢悠悠地开口:“我说,你们为什么会跟着个不能接触梦兽的主人?”
“因为他是烠子。”
“我们想跟着烠子。”
“所以说,为什么?你们知道他从哪里来吗,知道他的过去吗,也许真正的他和你们所看到的截然不同。”
它们沉默,小脑袋无法思考这么复杂的内容。
归根起源,它们似乎是被上一位梦境使者这样安排,可见到烠的感觉又不仅如此,就好像在它们还没有成型时已经朝夕相伴,而它们选择履行某种被遗忘的约定,对他发自内心地喜爱着。
“我不知道。”灯鹿说,“我只是想陪在烠子身边,哪怕烠子不需要我们,我们也想陪着他。”
这种情感能否称之为“爱”。
“能。”
蜥珑听完描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爱是什么?”
“对其他梦兽来说,爱是累赘,对有主人的我们来说,是长存于世的全部意义。”蜥珑的话夹杂着些前辈历经沧桑后语重心长的味道,“即使主人不在了,作为梦兽的我们也会将他们的意志贯彻到死去,我们就是这样单纯愚昧的存在。”
“那,要是隗氏弟弟不在了,蜥珑会怎么做?”
男人一愣,伸出两只大手,用力按在小家伙们脑袋上使劲揉几下。
“你们啊,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
和蜥珑的聊天非常愉快,就像打开新世界大门,它说了很多从来没听过的东西。灯鹿和灿鲤觉得,人类的社会已经变成了个非常神奇而便利的地方,尤其是它所说的数字电视和连续剧,超级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可以带动那么多人类的情感。
听上去简直比梦兽还厉害。
吸收着从未接触过的知识,它们对现世的兴趣急速膨胀。
像往常一样迎来烠,它们俩更加高兴。
“今日怎的了?”烠见它们一脸雀跃,好笑地说,“蜥珑与尔等相谈,如何?”
“很开心!”
“嗯,很开心!”
“那便好。”
烠经过它们脱下外套,解开头上的发带放在案上,像往常一样坐在案前准备记录当天发生的事,等了一会儿发现平日里两个点灯研磨的小帮手没有动作,疑惑地寻找它们的身影。只见两个孩子扭扭捏捏地相互挨着,一脸想说话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
“何事?”
最终还是灯鹿鼓起勇气。
“烠子,我们也想去现世。”
少年脸上一阵讶异,说:“怎会有这种念头?”
“蜥珑告诉了我们很多关于现世的事,尤其是数字电视。”灿鲤在它身后不住点头。“我们也想看看连续剧是什么。”
“看过之后?”
“那,那样……我们就可以更加了解人类。”
“为何要了解人类?”
更了解人类,也就能更了解烠。
它们目光闪烁。
对蜥珑那样有了主人的梦兽而言前往现实不是太麻烦的事,只要主人的力量足够,自身又够强,完全可以装成人类混在社会里,然而对它们来说或许比登天还难。烠不是它们真正意义上的主人,即便力量强大,也无法给它们制造足够的媒介,所以它们才始终待在这个空间,能做到的只有打开红门,看着门外的天空和高楼。
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在为难烠,它们还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
会拒绝吧,这种自杀式的要求。
它们侍奉着烠,没道理他会为了它们的想法豁出去。
烠沉思片刻,认真地看着大气不敢出的它们。
“当真?”
它们郑重地点头。
“如此,吾会寻寻有无可行之法。”
它们惊讶地看着少年,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
“烠子,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吗,烠子?”
“汝等甚少提出自身诉求,既已提出,吾有何道理不尽力一试。”
烠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温柔地看着它们俩,仅仅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它们都能感到就像被抚摸脑袋那样充满了慈爱。
能感觉到,对他来说,它们不仅仅是梦兽,不仅仅是工具,是更亲近的,更有羁绊的存在。
灿鲤眼泪打转,冷不丁哭了出来,烠赶紧走到它身边。“怎的了?”
“我,我也不知道。”
梦兽居然哭了。
小女孩只是任着情绪爆发,肆无忌惮地宣泄着,灯鹿克制住了泪水,它已经懂得这就是喜悦。
少年无措地蹲下,想安慰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递了手帕。灿鲤双手捏住,看着手帕更是哭得稀里哗啦。
灯鹿吸吸鼻子,跑到案前摘灯罩,手摸上烛台——
温柔的灯光亮起,照亮了房间和它们的心。
?
“唔?”
那之后,隗安宁来到烠的住所时,看着两个孩子有些愣了愣。
她弯着腰对它们的人形模样打量许久,灿鲤与灯鹿就这样由着她观察,不停眨巴清澈的眼睛。
“隗氏怎么了?”
“怎么了隗氏?”
“你们两个是不是长高了?”
隗安宁用手比划了一下它们的高度,又在自己身上比了比。“我记得之前你们只到我大腿这儿,现在都长高到我腰部的位置了。”
少年听到她的疑问,也是茫然地放下手中的书。
“烠,梦兽变成人类以后居然还可以长高的吗?”
“这……吾也尚且不知。”
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两个孩子对视,无辜地再度看向隗安宁。
“隗氏,长高了是什么意思?”
“长高了是好的意思吗?”
“嗯——长高的话就代表长大了啊,如果是从人类角度来说的话。”
小梦兽更加惊讶了,朝她逼近一步。
“我们梦兽也会长高?”
“我们梦兽会长大的吗?”
“我,我不知道啊。”隗安宁向烠投去求助的目光。
烠认真地说:“吾辈从未见过此等情况。”
“那……”
少年温柔地笑了,好像在说——你自己看着办。
隗安宁汗颜,只好硬着头皮说:“嗯——是啊,梦兽也会长大。”
灿鲤和灯鹿发出更加强烈的感叹,脸上的兴奋更浓。
“长大了会怎样?”
“长大,会更像人类?”
“人类长大是什么样子的?”
“长大以后的人类,会和以前不一样吗?”
“我们会变吗?”
“我们还会是梦兽吗?”
隗安宁赶紧说:“当、当然是啊,你们从出生起就是梦兽,又怎么会变得不像梦兽呢?”
“可,既然我们是梦兽,为什么还要变成人类的模样?”
“梦兽需要人类的模样吗?”
它们俩接二连三地丢出问题,起初隗安宁还能抵挡一下,很快就举手投降,退到后背紧贴大门,隗安宁哀嚎。
“真是的,烠你快救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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