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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如何正确养成主角大佬》徐子阳番外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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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提起一件事来,徐子阳是连同了整个九华宗一起瞒了戴意舒的。又或者而言,是瞒住了辟洲九陆众人的攸攸之口。

戴意舒与这世间所有人都以为,前任掌门宗主是潇洒山野,寄情川河之间方才离宗而去。可谁又能料想,那卫歉之,却是在向来以温和雅致闻名的鸿禹道祖手中的湛兮剑下,被迫传了位。

尽管事隔多年,终融情于山水的卫歉之却仍记得那天的情景,甚至连那日自个儿府邸里点的什么熏香都记得一清二楚。

彼时天色晴皓,朗朗青天只捎浮云几缕,整个九华宗都笼于闲适舒情之下,就连门前扫地的弟子也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了。午时刚至,他刚瞧了内门长老送上来的简报,便收了徐子阳的拜贴,言道一个时辰之后将来拜见山门。卫歉之自然不曾多想,虽说诸峰道祖走动甚少,可终归是同门之谊,偶有走动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卫歉之本是丹阳峰座主,精通丹黄岐术,后山种了满满一园珍贵灵药宝草。故而,思及访客身份不低,还特意命人采了株罕有的灵草来焙茶。

他方沏满一壶,徐子阳便已登了府门。那日的徐子阳倒也与往日平常没什么差别,青色束领锦服,肩系一白松鹤图黑底大麾,模样瑞气清雅,头戴青玉色冠。眉眼泽泽,自有一番侠气傍身,却像是打南方来的吴侬公子。

徐子阳笑道:“参见掌门。”

卫歉之也不是矫作之辈,他道:“虚名而已,虚名而已。师弟,还是快些入座吧。”

卫歉之向来偏爱自然景光,就连他的府邸之内草色郁郁,藤枝盘树,灵鸟缠啼,日常居住的场所也是用了那上好的翠竹所建。颇有隐居山林的架势。徐子阳踏着满地的草绒,在卫歉之对面的石墩上坐了下来。

他伸手去替徐子阳倒茶,动作潇洒流畅,许是惯做的。可徐子阳注意到,卫歉之此番沏茶,竟一直用的是左手,但他平日里并非是惯用这只手的。

徐子阳眼里沉了沉,道:“你的右手……还未痊愈么?”

提及此事,卫歉之则是苦笑一声,放下了手里壶道:“不妨事的,那日实为本座……唐突了。想必是冒犯了莲华道祖,这段日子都不曾见他踪迹了。”

他确是伤的不轻。徐子阳端起茶轻呷了一口,袅袅雾气遮住了他眼里黑黢黢的一片,而沉浸在往事之中的卫歉之更是没注意到他的反常。

整年已过,他的右肩仍隐隐作痛,由此可见,往日那件事对他的伤害之深,坏处之大。

卫歉之原是戴意舒师兄辈,原丹阳峰首席弟子,与他相交甚好,喜爱他年少清高,自然难免心生爱慕之情。只是介于身份有别,擎苍道祖又护他的周全,无从告白心意,便一直拖到一年前戴意舒出关暂休,才得了机会。

久别心悦之人,再次相见自然难以按耐。不知鬼迷心窍还是怎么回事,卫歉之竟将戴意舒逼之墙壁其上,欲诉衷肠以解多年相思之苦。

可未曾想,戴意舒恼羞之下化出冷锥,深深地没入了他的右肩之中。

这一刺,止住了卫歉之的胡言乱语,也彻底断了他的念头。只是戴意舒似是有了顾虑之态,却持着高傲的性子不肯开口服个软,道个歉,用两只寒星般的眼盯着他的脸瞧。事已至此,卫歉之还能如何。

戴意舒修为不浅,那冷锥却是近乎洞穿了卫歉之的右肩。他苦笑一声,虽疼痛难耐,可还是温声好语的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此事,都怪我……是我痴心妄想了。”

再后来,那冷锥被卫歉之自己个儿生拔了出来,而知道这件事的,也不过就徐子阳一个外人了。

这一年来,按理说凭着他在冶丹上的造诣,这伤是轻易就能好透的。可卫歉之拖了许久,也不愿去替自己疗伤祛痛,就把这伤和当日那根冷锥一同当珍宝似的藏着。要知道,在这修真界中生存,什么旧疾隐伤都是致命的。

但在他看来,这是戴意舒唯一留个他的念想了。

卫歉之生的一般,不比戴意舒的仙逸玉姿,也不同于徐子阳的温雅侠气,实属容貌平平之辈,却是再令人舒心不过的一种。眉眼明明别无出色,可那暖泽泽的气度,好若一顺和风,又若暮春初日,只让人想到鲜衣怒马的大好青年。

按理说,诸如此类人物向来都该居于田野乡间,过着日落而眠,潇洒眼看世间的闲适日子。而这种人,也最该心胸豁达,苦忧不缠身,最能看的透一切,放的下所有的。但卫歉之却放不下也看不透,他放不下胸腔里头对戴意舒的那份情,看不透自己到底有多情深。

就算这伤日夜都疼痛不止,可他却不知怎么,却竟是欢喜着,那根冷锥也被卫歉之加持了灵力护着,再难融化,一并躺在极为贵重的寒玉匣子里。

修道之路漫漫,他在俗世里的亲族已逝,孺慕的师长早已逍遥山水,唯一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个他打小看着长大的师弟,名扬辟洲九陆的莲华道祖了。

卫歉之也只能小心翼翼的守着这两样他唯一剩下的物什,接着熬过他的无尽寿命岁月。

他也想过罢了,既然他心悦之人对自己并无情爱,那放手也好。卫歉之也觉着,倘若那日戴意舒真选择跟自个儿结为了道侣,那怕是才是委屈了他。自己所爱之人,定是要配这世间数一数二的事物才行,半点委屈都不能受的。

即使自己心中苦痛,饱受相思之苦,可他明面上还是作出一幅释然豁达之态。这一整年来,戴意舒外出甚少,日日待在府邸之内,卫歉之也不知自己在刍重峰山脚下守了多少个夜晚,夜寒露重,却不比他心中炙情。只因他心里清楚,整座山峰之上全是戴意舒布下的禁制,任何风吹草动他都能知晓,自己只要能遥遥的瞧上他一眼就好。

他不知这剩下的漫漫岁月该如何熬下去,光守着一座居住着自己心悦之人的山峰,又如何能填平心中沟壑呢。

卫歉之饮下杯中茶,略带苦涩的灵草香气从舌头根弥漫开来。真苦啊,他忽的笑了起来。

徐子阳道:“怎么?”

卫歉之放下茶杯,指腹沿着杯缘轻挲一周,他笑道:“什么,只不过想过一些陈年旧事罢了。过往浮烟,徒劳心神罢了。”

徐子阳见他眉眼盈雅,似已释怀,便不作多问。他话锋一转,眼里黑黢一片道:“李召又说了什么?”

卫歉之摩挲杯沿的动作一顿,他低首视而杯中草叶沉浮,只道:“鸿禹道祖消息真够灵通的,这简报可是方才刚到了本座的手里。”

李召乃九华宗内门资历最长的长老,执掌戒律门万年有余,为人苛刻尖酸。往日里就是手脚最不干净的一个,向来借着自己戒律长老的身份使尽手段打压旁的同门。这次,李召又愈发嚣张,竟矛头指向了深居简出的戴意舒。

一份简报,洋洋洒洒千字不尽,自莲华道祖为人弟子时就始细数,将大小过错一并呈上,连他不置拜贴就登门拜访也被列入造次之属,更是将孤傲避世归于目中无人,包含祸心,意图谋取掌门之意。

抛却其是否属实,李召这份简报可谓是字字恳切,言语真挚,怕是在文藻修辞上做了许多功夫。卫歉之深知李召秉性,自然全然不当真事,可再怎么着,如此诋毁他人深爱之人,换作谁也会心头不爽,故而提及此事语气不善。

徐子阳似是没听出他言语间的冷意,又道:“不知掌门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卫歉之先为他与自己再续清茶一杯,才道:“宵小之辈,置之不理便是。”

徐子阳却忽道出一句话来:“此人祸心不浅,罪可当诛!”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一如平常,仍是一幅和和气气的模样,和平日里道天色上佳无异。可卫歉之闻言却是后脊一凉,手指微动:“怎么?”不知怎地,他忽的觉着哪里似有不对劲的地方。

徐子阳端起茶杯,一手细细把玩着,垂眼瞧着茶杯,慢悠悠道:“李召岁数也大了,这戒律门的位置,是时候该换个人了。”

卫歉之微惊:“你——”话音未落,只见寒光凛冽,剑鸣声起,瞬息之间,冷剑已迅然出鞘。他撤身向后平平掠去,下一刻,石桌石墩便被剑气劈了个粉碎,灰飞湮灭。

湛兮出鞘,转念便是天翻地覆!

卫歉之在不远处落足,他心中惊骇,前方的徐子阳已是提出鞘之剑,寒光相对了。那湛兮长约四尺有余,四并指宽,身满饰菱形纹,剑格两面以赤色琉璃镶嵌花纹,明明只是装饰佩剑样式,却是出了名的神兵利器。

徐子阳握剑而立,周身风声鹤鹤,显然是运灵所致。卫歉之这才惊觉,此刻的他,戾气深沉,先前的雅致侠气早已荡然无存。卫歉之心里一凉,这人,怕只是一直装成平和清逸的模样而已。

徐子阳只道:“你要出手么?”

卫歉之缓缓的摇了摇头。要论资历,他确实比徐子阳年长些许,可终究他不善伤人之术,况且如今他旧伤覆身,要真动起手来,是断然没胜算的。他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他眼里,除却当年的擎苍道祖,也就只有徐子阳最护着,敬着戴意舒了。那日他剑刺门内弟子的情景仍深刻在卫歉之的映像里,彼时的原意气风发的青年头一遭眼珠通红,面色憔悴,甚有了遁入魔障之态。

所以,卫歉之无论如何,都想要问个究竟,也不得不问——

若是为了旁的事便罢,可若是他像其余宗门心怀不轨之人一样,意图加害于意舒。他就今天就算是自爆了丹府,也得稍带这个狼子野心之徒一同魂飞魄散!

徐子阳举剑齐眼,湛兮剑在日泽下寒光铄铄,剑面之上倒映出他的双眼。他挥剑破空,道:“尊师已亡,这世间能至始如一护着师弟的,除了本座,唯二不存。倘若被宵小之辈平白欺了去,岂非辱我师门无人?”

他一字一顿道:“卫歉之,你性子太过软弱。你这般优柔寡断的模样,该怎么护本座师弟永世安好?怎么佑他万时清安?你口中的一腔情深,不光我师弟容不下,本座也容不得你。”

徐子阳停了片刻:“你杀不了的人,本座来杀;你不敢动的人,本座来除;你卫歉之不愿做的掩攒事,本座来做!”

卫歉之闻言却是踉跄一步,不免苦笑一声。是啊,他又怎会不知这修士间的尔虞我诈呢,他们这些人看似清白的人,哪个不是走了一遭腥风血雨,又有哪个,不是踏着累累白骨尸呢。

这明争暗斗的事,他见过的,真的太多了。他总想着网开一面,也确实护不了戴意舒万世清静。

卫歉之勉强定了定心神,道:“你想如何?”

徐子阳道:“让出掌门之位,传位于本座。”

卫歉之闭上眼叹息一声,最终妥协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本座?”

徐子阳道:“你的生死牌还在内门。”

生死牌是九华宗为了庇护内门弟子所设,内系一滴弟子精血,和本体神魂相连。凡是遭了旁人诛杀,便会将仇敌的影像传回宗门。彼时,九华宗将昭告辟洲九陆,倾全宗合力,追杀此人,一耻雪恨。

卫歉之为此心知肚明——徐子阳这是要瞒住天下人的攸攸之口,顺理成章的登上掌门之位。

他迟疑道:“好,本座答应你。但你得答应本座一个要求。”

徐子阳:“愿闻其详。”

他道:“本座离开宗门后,你要好好对待意——莲华道祖。若是让本座知晓了他的半点不妥,定要杀回这宗门,竭力屠你性命,彰告天下!”

徐子阳答应的很痛快:“好。”

卫歉之顿了顿,眉眼间忽的失了光彩,瞬息间仿佛苍老的十岁。他面色黯淡,掏出一个芥子袋来:“这里面……都是一些他喜欢的灵草,我备了一些玉心凝神草,朱火琉璃草,他本就嘴刁,除了这些,怕是瞧不上别的。”

话以至此,他不禁苦笑。此次离宗,怕是再无相见之时了,回首这些年来,就好若黄粱一梦,美好的不真实,但说到底,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连告别都不曾有过。

往日历历在目,那时初见戴意舒时,他也不过一气盛少年,说是飒爽英姿也不足为过。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头里居住了一个人呢。

不过,怕是那人也不愿再见自己了。

最后,卫歉之收敛心神,平声问道:“李召死后,你打算让谁接替他?”

徐子阳收剑归鞘,目光沉沉,却道:“莫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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