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既往，洛克市的空气里弥漫着煤炭的气味和泛着金属光泽的铅灰色。

格雷坐在车里，感受着周围轻松而愉悦的气氛，勉强露出附和的笑容。

怪诞的梦境，诡异的右手，这让格雷心里涌起立即冲到‘俱乐部’寻求帮助的强烈冲动。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冲动很快就消失了。

他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在这样的一个时刻脱身。

而且，伴随着最开始的恐惧与惊慌慢慢消失，格雷突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俱乐部‘的态度。

虽然‘俱乐部‘的成员看上去都很和善，当然，伊娃小姐除外，但这只是因为即便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施法者，却始终没有成为他们眼中的威胁。

在‘俱乐部‘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相当不幸的年轻人。

但如果成为怪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至少目前看起来还没什么问题……”

格雷隐晦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然后拉了拉袖管，把手藏进了袖子里。

“不过……如果真的面对梦境里那样的情况，我又该怎么办……“

正当格雷胡思乱想的时候，汽车突然一个颠簸，紧接着转了个弯，停了下来。

“到了。“

奥利翁略带兴奋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格雷抬头，被带着酸性雨水腐蚀得斑驳的石质立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霍金斯综合病院’

格雷的父亲，科恩.史密斯所在的地方。

一瞬间，担忧和恐惧都被忐忑和欣喜取代，格雷推开车门，紧跟着奥利翁的脚步快步走向大门。

霍金斯综合病院的大门尤其厚重，仿佛在建造之初，就想要用厚实的外壳把疾病牢牢圈在医院之中，不过直至五十年前，这扇原本属于贵族医院的大门才真正起到了它的作用。

只是这一次，它挡住的是疯狂。

刚刚跨进大门，若有若无的哭喊和嘶吼伴随着石质建筑特有的沉重和阴冷便缠上了格雷。

但格雷顾不上在意，反而加紧了脚步，绕过大堂里表情木然的护工，直直走向了深处的走廊。

走廊尽头房间的门敞开着，一个骨架很大，却十分瘦削的中年男人，正在整理外套的前襟。

“父亲……”

格雷听到自己的声音。

“早上好，我的孩子。”

那个男人转过头，双颊凹陷的脸与格雷有着几分相似，此时正带着笑容。

“好久不见。”

……

黑礁岩餐厅的盥洗室里，格雷关上了龙头，拿过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手。

为了庆祝父亲出院，在奥利翁的提议下，原本只会在特殊的节日里才会到高档餐厅奢侈一次的史密斯一家决定小小的破例了一把。

“虽然我不知道那些医生这段时间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但我觉得自己现在能吃得下任何东西。“格雷的父亲在餐桌上是这么说的，”当然，那些长着翅膀的除外。“

结果就是，午餐出乎意料得丰盛。

这也是格雷现在出现在盥洗室的原因。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好的开始……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确定了自己还有十四个指节之后，格雷轻轻呼了口气，转身走向盥洗室的门口。

砰！

正当格雷的手伸向圆形门把的时候，盥洗室的门被猛地向内推开，重重拍在了一旁的墙上。

要不是拟态术的存在让格雷的反应快了不少，恐怕这时候门早已狠狠拍在他的脸上。

格雷抬头，脸上带着恼怒。

然而接着撞进他鼻腔的浓重酒气迅速让他的表情从愤怒转为厌恶。

门口的中年男性显然也发现了门内的情况，不过血液里的酒精显然让他的大脑处于混沌的状态。他的脸上带着极度放松的笑容，缓缓抬起刚刚推门的右手，在空中划过一个飘忽的轨迹。

“早……午安嗝！……先~生~“

格雷并没有回应，只是皱着眉头，侧过了身子。

“呵嗝~”

那个中年男人也没有在意，脸上依旧还是那种完全不受控制的笑容。他也蹒跚着侧过了身子，似乎是想从格雷的身侧绕开。

下一刻，他便脚下一软，直直扑向了格雷。

“该死！”

格雷下意识想要闪开，然而此时两人之间不过半臂的距离，再加上盥洗室门口空间狭小，他仅仅撤出了半步，就被那个中年男人扑在了身上。

“扶我进隔间。”

正当格雷伸手想要将中年男人扶起，突然听到了对方轻声说道。

声音平稳，沉着，清晰。

丝毫没有醉意。

格雷悚然一惊，紧接着就感到一双结实的手按住自己的肩膀，向隔间推去。

不过他并没有反抗，而是顺着对方，推开了隔间的门。

“鲍尔先生？”

“叫我科瑞珂就可以了。呕……”中年男人打扮的科瑞珂对着马桶狠狠吐了一口，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史蒂芬让我告诉你，最近当心一点，特别注意以下奥利翁和你的父亲……呕！”

“奥利翁？我父亲？“格雷猛然想起昨晚的噩梦，手一抖差点把科瑞珂推进马桶里。

“呕！对……”

科瑞珂伸手撑住马桶的水箱，表情颇为纠结地看了格雷一眼。

“为什么？”格雷脱口而出，“难道奥利翁和我的父亲有问题？“

科瑞珂明显顿了一下，他回了个诧异的眼神，紧接着皱起了眉头。

迅速瞄了一眼隔间外的状况，科瑞珂又狠狠对着马桶吐了一口，”理由呢？你发现什么不对了么？“

“不……并没有……”格雷看到科瑞珂的表情，顿时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下意识转移话题，“你的意思是说，奥利翁和我父亲有危险？”

“这是史蒂芬的想法，但我们都认同。“或许是因为时间紧迫，科瑞珂并没有深究，而是语速极快地说道：”你的父亲直接接触了那份手稿，很难确定他的精神状态。而奥利翁又直接和沃伦.杰弗森接触过，很难能够保证对方不会灭口。“

说罢，科瑞珂扯过一旁的草纸擦了擦嘴，摇摇晃晃地走出隔间，刚刚进门的奥利翁擦身而过。

“怎么了格雷？“奥利翁随意地瞟了一眼中年男人扮相的科瑞珂，随即把目光投向了格雷，”怎么在盥洗室待了这么久？“

“没什么……“格雷伸手扳动抽水的拉杆，表情轻松中带着无奈，”一个醉鬼而已，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中午就开始喝酒。“

“想要喝酒的人总能找到理由。“奥利翁耸了耸肩，转身向着门口走去，”快回去吧，今天是个庆祝的日子。“

“是啊……”

格雷深深看了一眼奥利翁。

“今天是个庆祝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