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离去了。

中间又来了几次，看到赵越离依旧闭目运功，每每欲言又止，又转身而出。

看他着实踌躇难熬。

阿一有期待，又不敢贸然开口。

直至夕阳西落，结束了一天的活计，阿一才抱着试探性地进屋。

终于，赵越离堪堪运行完了一个小周天。

气息冗长，吞吐灵元。

只听噼啪一声。

筋骨再次得到了淬炼。

赵越离每次听到这种暴筋骨的声音，他总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在“想念”妖血圣潭。

在血池之畔，就算小白狐那简化简化再简化，粗糙不堪的吐纳法，都让自己的筋骨如炒豆子般“暴发”，相比之下，眼前这天地间的灵元，显得如此贫瘠稀薄。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唉……”

去哪里再去寻个帝血池呢？

这是赵越离的奢望。

亦如此刻探头而进的阿一的奢望。

“那个……”阿一唯唯诺诺。

看他如此模样，赵越离忽而一笑道：“我叫赵越离。”

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如此口气，明显让阿一也胆大了不少。

今日来了好几次，他每次都一副憋闷之色，让赵越离也着实好奇。

“别人都管我叫阿一。”阿一忙应答，赧然回笑，却是挠头又开始吞吐起来，“那个、那个……”

赵越离点点头，飒然道：“阿一兄弟，有话直言无妨。”

“那、那我可就说了。”阿一忽而情绪有些激动，上前两步道：“越离兄弟，你之前打坐，是否在修习那神仙之法？”

“神仙之法？”赵越离笑了，“世上哪有神仙，不过就是一门修行的小法门而已。”

他才不会对别人说，自己修的是最强筑基之法。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不得不谨慎。

再者，即便说了，阿一也不见得就明白这最强是个什么概念。

“对对！修行之法。”阿一连连点头，“我想问，你是否也是个修行之……人？”

本来他想问你是否是个修行的妖怪，但想想还是别提这茬了。

权且当眼前的干尸就是个人。

“修行者……”赵越离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小声嘀咕道：“我算吗？”

算吗？

算！

都修习筑基之法了，权且就当开始入道了吧。

赵越离蓦然点头。

“太好了！”阿一瞿然惊呼。

修行者他也见过不少，甚至还有的在聚贤楼中喝过茶，吃过饭，听过书呢。

可是一般修行者不管修为高低，都眼高于顶，对自己这种凡俗之人能少说一句话就绝不多吐一个字。

只当他是微尘蝼蚁罢了。

哪里像赵越离这般好说话。

更别提关系跟自己如此之近了。

“那个，我想说……越离兄弟你能不能……”

咕咚。

阿一咽了口口水，明显又有些紧张了，只是使劲搓着双手。

赵越离笑了。

这个动作，何其像小白狐。

其实阿一明白，有些话自己不能胡乱开口。

他还不了解赵越离，怕赵越离会突然翻脸。

但赵越离心中早已了然，看着他再次一笑，挑明道：“是否想学我之功法？”

阿一忙点头，看了会儿赵越离，又摇头。

继而又点头。

因为他从赵越离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以为他不高兴了。

毕竟就算凡尘之人，你要学人家的本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拿出自己的本事随便教人的。

何况他要学的还是神通术，修行法。

更别说自己一穷二白，连一个子的“学费”都交不起。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但其实赵越离从阿一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他有吞天之志！

赵越离开始渡步。

心有思虑。

阿一就呆愣在一旁，不知道赵越离会如何“发落”自己。

“我是不是太莽撞了？”

阿一心中有些发憷，惹怒了修行者可不是好玩的。

但他却不知，此刻，赵越离心中所想，丝毫没有迁怒于他的意思。

对赵越离来说，阿一本质上跟自己是一样的心态，想修行。

至于修行的目的，自己是不想再死，阿一的是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也无需知晓。

因为无关紧要。

可以是为了长生不死，也可以为了锄强扶弱，更可以为了保护自己，不受欺凌……

说实话，赵越离想教他。

他能看出来，阿一绝非心思狡诈的奸邪之辈。

一个人的良善之举可以伪装，但澄澈无邪的眼神，却是永远都掩饰不了的。

能教他，但却不能教龙神劲。

因为这是应如意所授，不得她允许，赵越离不能擅自传播，哪怕是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

弄不好教了还会让自己、让阿一都惹祸上身。

毕竟这是妖族始祖的功法。

关乎黑山妖土。

牵连太大。

“对了！”赵越离心中一亮，思忖道：“可以教小白狐的那套功法啊。”

虽然出自龙神劲，但改动甚大，早已“面目全非”，更没有后顾之忧。

阿一眼巴巴还在等待。

看赵越离忽而驻足，他立时心跳加快。

“无胆不修行。道不可轻传，轻传便不为道，你可行？”

花婆婆的提点，同样适用于阿一。

赵越离不想浪费自己的“感情”。

他在此地不会过多逗留，若眼前的青年是个懦弱胆小之辈，那传功法于他便无任何意义了。

何必白白浪费时间。

“你、你肯教我？！”阿一振奋，随即，又是怔怔地看着赵越离，“何为有胆？”

不会是让自己去拦路抢劫，杀人放火吧？

阿一有些为难。

自己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连只狗都没骂过一句。

他更未想过自己都能学修行法了，但不管如何，他都想试试。

“可以，也不可以。”赵越离含笑，“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我的选择？”阿一茫然，“我要如何做？”

“去把你家少东家的那颗丹药偷过来。”赵越离淡淡道。

“什么！”阿一立时跳脚，下意识张望了一下门外，“少东家会杀了我的！”

今日，那孙寒看到丹药都癫狂了。

他爹孙掌柜小气了一辈子，更是为了这颗丹药都开始请客吃流水了。

让自己去偷孙寒的丹药，那不逼活人上吊吗？

“不敢？”

赵越离摇头，继续打坐，不再管他。

看来自己还是高看了阿一的决心和渴望。

自己连妖帝血池都敢卖，让他去偷个丹药便要了命。

这如何修行？

对此，赵越离是深有感触的。

尔虞我诈，狡猾卑鄙的胖道人。

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绿皮小妖。

还有那在血池之畔动不动就要搜魂的妖族强者。

这还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仅仅只是个开始。

赵越离已然能想象，自己今后还会遇到多少这类的人。

太善良……呵，并不适合修行。

这是实话！

还不如安安心心做个顺民，一世黄土，也就眨眼之间。

“好！我去！”

阿一忽而咬牙，脸色涨得通红。

看来在心底着实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可想清楚了，修行，是条不归路。”赵越离提醒。

“我明白的。”

阿一毫不犹豫，转身而出。

身后，赵越离霍然睁眼。

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