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上三竿,贺凌恒提着陈家老字号的菜点和花雕,一脚踹开了院门。
太阳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树上的螳螂正在小心翼翼的接近猎物,天空中的黄雀也露出了本不属于它的锐利眼神,不停的来回盘旋。
贺凌恒抽出一只手,提刀惊走了可怜的知了,进了屋,又是一脚踹开还在闷头大睡的顾修若,边放酒菜边问道:
“昨天晚上怎么样,公孙贺说了什么没有?”
顾修若惊醒,滚了一圈,揉着屁股哀叫起来:
“说个屁啊,那个劳什子鬼大侠也在里面,偷偷摸摸又不能用刑,两个人眉来眼去,阴阳怪气的,我刚有点眉目就憋回去了……哎,李家的肘子?”
顾修若一边熟练的解开包纸,一边又说道:“早知道就我去引开守兵了,白白的在那站了一夜岗。”
“既然是这样,那就说明有隐情,公孙贺还是知道点什么,有隐情的话就好办了,昨天要是你去引开守兵还真不行,赶紧吃,吃完一会跟我走。”
………………
长安城的街上总是熙熙攘攘,酒足饭饱的顾修若一边剔着牙,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
“师父,为啥你说昨天我不能去引开守兵,还有,为啥今天要便装出行?”
“昨天引开守兵的,不是我。”贺凌恒沉声回道。
顾修若一惊,扔掉了牙签,没有再出声说烂话。
“昨天引开守兵的另有其人,那些废物没有追上,但我跟在了后面许久,发现对方绕了一圈,最后进了苏府。”
“苏府?苏贤大人?哎师父,你是不是也在骂我废物?”
师徒二人脚下生风,很快就到了苏贤的府邸,贺凌恒向门房报了声故友来访,不一会便被恭敬的请了进去。
进门后,顾修若四处打量着苏府,按苏贤的官位来说,他是远当不起如此豪硕的宅院,不过是靠着那还在北边放羊的二哥,才能有如此待遇。
走到中庭,一身便服的苏贤就赶忙迎了出来,将师徒二人引入了书房。
苏贤和贺凌恒先是叙了下旧,品了品茶,好一会苏贤才笑着问道:
“贺兄几年不见,倒是愈发年轻,不过贺兄公务繁忙,这次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苏兄说笑了,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哪有苏兄这般清闲,我这次来嘛,就是想问问,苏兄对这次巫蛊之事怎么看?”
苏贤脸色微变:“贺兄这是什么意思?”
但当他看到二人今天是便服后又恢复如常:
“巫蛊之事遗祸已久,上次…上次还好理解,这次公孙家完了,卫青的儿子也折了,就连陛下的两个亲生女儿都被押进了掖庭诏狱,圣意难测啊。”
苏贤摇头叹息,贺凌恒转了转眼睛,又继续问:“那苏兄之前可曾在长安城里听到什么风声?”
此话一出,苏贤突然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上,怒斥起了贺凌恒:
“绣衣使办案也要讲究真凭实据,贺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也要把苏某抓进那廷尉诏狱,好来看苏某难堪?”
顾修若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不经意的或是到处打量或是喝茶,但注意力却一直没有离开苏贤,从头到尾的每一个动作表情都了然于心。
第五横街的人流并没有随着时间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贺凌恒二人拐入一条小路,慢慢的走着。
“师父,这下可倒好,叙旧叙了个把时辰,正事没两句就被人家赶了出来,要我说直接提刀执令进去……”
“糊涂!进去你能查什么?苏武还在北边,苏府是你想动就能动的?”
贺凌恒说完后沉默了一下,又开口道:
“不过他说的也对,绣衣使办案也要将就证据,虽然平时可以先斩后奏,但这件事不行。”
顾修若用舌头顶了下牙,满不在乎的回答道:“那他反应那么激烈,肯定有问题。”
是夜,还是老陈家的菜点和温好的花雕,师徒二人面对面盘坐着。
“师父你说这件事谁会是主谋呢?”
贺凌恒夹了一片切好的水晶肘子放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你觉得这世上谁最希望陛下出事?”
“反正不会是公孙敬声,他虽然仗着是丞相之子,自己也身居高位,敢克扣军饷,但要说蛊陛下,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难不成是太子?”
贺凌恒摇了摇头:“陛下年事已高自然笃信巫蛊,太子呢?”
“若是他指使,且不说会不会选择这么没谱做法,一旦事发你看看,两个公主姐姐,公孙贺父子已经位列九卿,公孙贺的妻子是卫皇后姐姐,公孙敬声和卫伉都是他表哥。”
“这一次卫氏一脉不仅是被剁了手,连半个身子都被砍掉了,他被当成储君培养这么多年,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只是可惜了,卫将军和霍将军戎马一生的赫赫战功啊。”贺凌恒说着,抬手饮尽了杯中残酒。
“是啊师父,这巫蛊之数本就虚无缥缈,并不是尽人皆信,那也许不是为了谋害皇上,而是为打击卫皇后和…太子。”顾修若慢慢抬头看了师父一眼,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他轻声的猜测:“会不会是陛下?”
贺凌恒沉默了一会说道:“应该不会,陛下还是看中太子的,虽然公孙贺有卫皇后的关系,但他年幼就是陛下的中书舍人了,一生忠贞不二,是留给太子接手天下的保证之一,况且陛下没理由还把两位公主搭进去。”
“可陛下叫咱们从东海回来,肯定是有事可查,按旨意来看,陛下是有意借这件事为太子打击外戚,消弱卫皇后一脉,可是,到底是谁在顺陛下的意?”
“是顺了陛下的意?还是真的要蛊咒陛下?这事不好说,为师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妄下决断,但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动这么大棋……”
贺凌恒一边自顾自的说着话,一边用筷子轻轻的敲着酒杯。
突然,他想到了另一个可怕的可能,他看向顾修若,师徒二人对视同时脱口而出。
“王爷!”
寂静的夜晚,只有蛐蛐不停地叫喊着,连月光都显得无比暗淡,两人对视说出自己的猜想的时候放佛时间也冻结了。
倏忽一阵翅膀拍动,窗外传来咕咕的声音,格外的刺耳。
“信鸽。”不等贺凌恒吩咐,顾修若翻身下地两个呼吸就跑了一个来回。
进来后的他脸色有些凝重,看着贺凌恒说道:
“两张,一张京城内司兄弟传来的,一张是甘泉宫密旨,带密旨的鸽子受伤了。”
贺凌恒没有说话,目光骤然如虎又瞬间恢复。
顾修若只好继续说道:“密旨让师父和我密切监视长安城中的皇亲,以及各地封王的亲属和联络点,尤其是朝臣和王爷们的联系,内司的兄弟说,公孙父子…死了…死了?”
………………
在长安之外,燕赵之地,一间底下密室里,燕王刘旦拨弄了一下烛火,转身看向了密室中的黑袍人。
“公孙父子死了?”
“是的,王爷。”与黑袍表现出来的深沉不同,黑袍内的声音竟格外的爽朗。
“那就好,这下就死无对证了。”刘旦感叹道。
自己本是父皇的第三子,这辈子他就没想着有一天能荣登大宝。
所以自从他被分封到这边疆之后,就一直潜心学术,不去管那些朝中之事。
直到有一天这个人找到了自己,告诉了自己父皇的野心,而自己恰巧也在某本书中窥探到了一丝端倪。
皇位他一开始就不想要,现在也不想,但……长生呢?
看着沉默不语的黑袍人,刘旦继续说道:“朝里有什么好的人选?”
“有,江充,他正在调查巫蛊之事,而且与太子不和,太子若是登基……他一定会和王爷合作的。”黑袍人说道。
“我记得这个人,是个聪明的家伙,你去找他。”
“是。”黑袍人应了一声,又继续说道:
“王爷,有一个人,恐怕还得去接触一下。”
“谁?”刘旦疑惑的问道。
“张骞……”
“什么?”刘旦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黑袍人,“你是不是炼丹炼糊涂了?张老大人几年前就已经仙去。”
黑袍人似乎猜到刘旦会是这个样子,缓声开口:“王爷,倘若……他还没死呢?”
“这不可能,你什么意思?”
“当年他从西域归来……有些东西,还是藏起来好一点。”
刘旦的眼睛眯了起来:“你知道他在何处?”
“就在宫中。”
“好,你全权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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