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华明抽出一格屉位,取一雕花木匣交给萧然。
“知道你惦记着,早就备着了。”
匣身由绿檀木所制,典雅的藤蔓纹理丝丝缠绕,触感冰凉。萧然打开,里面放着一黑色布料卷成的筒状物体。
她觉得这个造型像极了针灸的布卷包,取出掂了掂,分量很足。华明体贴地接过她手中的檀木匣,好让她腾出手打开。
萧然将手中布卷一点点打开,低调顺滑的黑缎隐隐泛着流光暗纹,而比暗纹更耀眼的,是一片片雪白的刀刃,上系一小段红绸,与方才掷出的那把一模一样。她忍不住赞叹一声,迫不及待将其全部展开。
全长约一尺八,右下角处,用银线绣了两个字。
青苍。
这个......该不会是他绣的吧。
萧然想象他捏着绣花针的样子,忍住笑意。
可下一秒她忽然笑不出来了。
她比划了下,缓缓将苍青朝自己腰间裹去。
首尾两端有精细的暗扣,一搭一扣,裹在腰间,少一分则紧,多一分则宽。
萧然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比较在意的是......一尺八这个长度你是怎么得来的?”
“目测罢了,是个男的对你那么扫一眼......”
她忽然出手在他左腰间扭了下。
华明条件反射般捂住腰间,一向平淡的语气竟有些悲愤:
“你又来这招!”
————
华明往年都会下山那么几次,打理在外界的生意——吃穿用度的经费总要有的。
直到某日深夜,他踉踉跄跄回到山中,面容不整衣着凌乱,被手捂住的左腰流血不止。萧然替他包扎时询问原因,他只说被人偷袭所伤。
萧然呵呵:嗯,好一个正面偷袭都舍不得躲的。
所以萧然深知,腰间那处乃是华明的弱点。虽然几年时间里伤口早已复原,但毕竟精神上遗留的痛感总是成倍放大的。
“谢了。”她想想自己拿了人家东西,还戳人痛处,怪不要脸的。
华明已恢复表情:“说起来,你既已出师,想必过些日子,你也该下山历练一番了。这几日可以简单收拾下行李,为下山做好准备。”
————
五日后清晨,萧然正对着镜子打量自身行头。
衣服是华明一早打发小书送来的。水青色长裙搭配白色内里,领口绣以白色流云纹,深绿藤蔓花缠绕于袖口衣摆处,萧然觉得华明眼光甚是不错。与衣服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件额饰和一片面纱,她放在桌上没碰。
门口传来华明敲门声:“可以进来吗?”
“可以。”
屋中女子背对于他端坐于镜前,发后随意挽的髻,用最简单的银簪固定住,剩下的青丝柔顺地贴背垂至腰际。他看向镜中的女子,细碎刘海底下饱满光洁的额头,乌黑的眉显出几分英气,月牙般的眼睛,流转间闪过聪慧与狡黠,嘴角自带微翘,看着就十分讨喜。
他拿起桌上的额饰走到萧然背后,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不戴?”
青色的羽毛,形状小巧,颜色由尾部一点白渐变成浅绿又扩散成青色,旁边点缀米粒大小的珍珠,用细线串起,让人忽觉那羽毛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萧然盯住眼前晃动的青羽,慢慢说道:“你拔它毛的时候,它没反抗吗?”
一团绿影从窗台飞进,直扑萧然面门,萧然身体迅速向后侧了侧,避开了。
殷勤,“青鸟殷勤为探看”的殷勤。
通体翠绿,黑眼红喙,甚是好看。
华明的手还停在萧然面前,而此刻殷勤的爪子正抓着细珍珠链子,用尖尖的嘴巴悲伤地梳理着那片青羽。
“冤有头债有主,拔毛的事找你主子。”
殷勤顺着链子跳到华明手臂上,黑珍珠般的眼睛幽怨的快滴出水来。
华明抬手让殷勤跳上自己肩头,亲手将青羽给萧然戴上。整个过程中萧然有些不自在,却也没有反抗。待固定好,她侧头着看他。
女子额前翠钿映照得肌肤白皙透红,细碎阳光打在莹润珍珠上,碎开的金色波纹缓缓流淌在眼波中。那金色恍惚他了一瞬,直到殷勤不满地在他肩头啄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手指轻轻安抚了鸟儿的毛:“没事,你少了一根,我们从她家的那只身上拔十根。”
萧然站起,拨了拨眼前的羽毛,意味深长道:“你尽管试试,信不信你的鸟儿明天就没了?”
说完目光先是压迫般扫过殷勤,殷勤瑟瑟发抖,随后眼风若有似无地飘过他的小腹位置。
华明身体抖了一抖。
这女的,真真可怕之至!
“汪——”一条姜黄色长毛狗子飞奔过来。那鸟儿一见,立刻俯冲去啄,而那狗子一边灵活地躲避,一边用四只爪子扑它。
萧然和华明对视一眼,手指同时蜷起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两者立刻安静下来。
姜黄色狗子摇着尾巴去蹭萧然腿,殷勤则飞回华明肩头梳毛。而刚才打斗过的现场,留下了一堆黄毛、绿毛。
当初殷勤是因为受伤,被华明救治过后舍不得走。而黄狗,则是萧然用这只看起来就很值钱的鸟儿从山下路过的狗贩子手里换来的。换过当天,殷勤便飞了回来,但从此记恨上了这只让它受委屈的狗子,两只一见面就掐架。
萧然给黄狗起名字时对它说:“希望你以后能自己拐一只狗子回来,公的母的都行,那便叫你老拐子好了。”
老拐子正趴在地上享受着萧然的顺毛时,小书的呼唤声传来:“公子,山下出事了!”
————
“怎么了?”
小书气喘不止话语混乱:“我刚从山下回来时,看见林子的阵法里闯进好多黑衣人,我看到......他们好像在追杀季公子......跟季公子一块的,还有两人。”
“季家小少爷季涵?”
“对!就是公子您上回出去谈生意的那个季公子!”
华明转头对萧然道,“面纱带着,跟我走。”
萧然不解:“为什么带面纱?”
这个时代对女子并无太多限制,女子出门并没有强制性要求戴面纱,当然,家教严格的家庭除外。
“知道哪种女子最让人印象深刻吗?”华明眼睛盯着她。
“印象深刻?”萧然不知道他怎么会忽然提这个,按照直男的标准,她张口便道,“漂亮的,身材好的,当然,会撩人的就更完美了。”
“是神秘感。”
“哦。”萧然微笑,“看来那年捅了你一腰子的,是个带着面纱的具有神秘感的姑娘了。”
华明脸有点青:“不是。”
小书一脸茫然:这两人在说什么?
“好好好,我戴我戴,我带着。”萧然摆了摆手,抓起面纱揣在怀里。她想了想,又把苍青裹在了腰间。
“走吧。”
————
林间弥漫着丝丝血腥气。萧然二人一路寻去,共发现尸体二十四具。
尸体均着黑衣蒙面,萧然忍住恶心扒下几个面巾,容貌没有什么识别性。可一个一个检查过去,黑衣人服装样式细微之处的不同,让她大概确定是受命于两处势力。再看伤口,有的身上被砍了很多道,有的是正中心口,还有的,脖颈薄薄一道,见血封喉。
二人继续前进。约莫一刻钟,华明突然出手拦住萧然,下巴朝旁边的树点了点。萧然会意,两人同时足尖蹬地,轻轻巧巧地上了树。
树叶甚密,严实地遮住二人。
萧然从树叶缝隙向下望去,前方十丈左右处,有三人靠坐于树前,约莫是精疲力尽了。中间黄衫少年较旁边二人稍显稚嫩,手持长剑,气息凌乱不稳。黄衫少年右手边的蓝衫男子手持两柄短剑,正漫不经心地用衣摆擦干剑刃上的血迹。另一旁的黑衫男子左手把玩着一雪亮匕首,刺眼的反光闪到了萧然的眼睛。
华明压低声音道:“中间黄衫的便是季涵,旁边二人我不认识。”
三人周围围了整十个黑衣人。黑衣人们互相对了几眼,呈扇形包围圈慢慢逼近三人。
季涵苦笑:“看来今日要命丧于此了,若不是方才误饮被下了药的茶水,也不至于沦落至此。连累二位至如斯地步,真真令我惭愧羞愤至死。”
蓝衫男子微微笑了下:“小兄弟何须自责,时运不济,由不得人罢了。”
蹲在树上的萧然朝华明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救你好基友?”
华明缓缓摇头:“不,应当你去。”
他望着她,眼中一瞬似有惊涛巨浪翻滚:
“你即将出山,日后在江湖上,靠的得是你自己的名气。你若现在出手,救下三人,或许便能成为你的......”
他声音带了点诱惑:“成名战。”
“季涵身旁两人,险境中淡定如斯。我预感用不着你救,人家便有脱身的办法。”
“可你若现在提前出手,救下他们,这三人必得承你人情。”
萧然暗骂:果然是奸商!人家不要你救,你偏要救,逼得人家承你人情。
不过,听起来当真很划算。
萧然心跳开始加快。
她的手慢慢摸上腰间苍青,后忽然想到什么,从怀中摸出一条黑色蒙面巾。
冲华明做了个“神秘感”的口型后,她立刻蒙在了脸上。
华明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面纱的行为哭笑不得,而后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又将目光放到了前方。
————
黑衣人已明显分配好了目标,季涵面前两人,另外二人面前各四人。
萧然觉得莫名好笑,一看就知道中间的战斗力弱些,分配的战斗力也少些。饶是如此,黑衣人们也未敢轻举妄动。
季涵长剑插地支撑着站起来,蓝衫男子握紧了双剑,黑衫男子左手中的匕首也缓缓抬起。
黑衣杀手刀剑横于身前。
时机已到。
她暗暗给自己加了口气:
终于到我装逼的时刻了。
十把小刀被萧然从腰间流畅抹出,于此同时,树下的黑衫男子似有所感应,抬眼盯住萧然所在方向。
她手腕顺着弧度一甩,小刀便寂静无声地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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