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芙萝迪娅转过脸，有些苦恼地看着格雷斯：“我想试着把“雷瑟姆框架”量产化，但是一直没有头绪，我们在这一门学科上的研究还不够深入。”

所谓的雷瑟姆框架，是指在宝石外面加装一个小型的炼金结构，一旦注入魔力激活这个炼金结构，就可以在零点五秒内将宝石引爆。这个东西是雷瑟姆去年才研究出来的，据雷瑟姆自己说，目前这个东西的技术还有很大改进空间。

“你研究过宝石中能量的分布和制衡吗，格雷斯？不同的宝石之间区别很大，宝石内魔力的种类和分布都是随机的，哪怕是同一张矿床上紧挨的两颗宝石也可能大相径庭，因此相互支撑平衡的方法也不同。”

“想要引爆宝石，就必须根据每一颗宝石的结构进行精确地破坏。我做过实验，用大量魔力大致地冲击平衡处也可以导致宝石损毁，但是这样一来会引发魔力之间的冲突，宝石内的魔力会在爆炸开始之前就相互抵消，最后爆炸时的威力会缩小到极致……”

芙萝迪娅仰起头，思考了一下，才继续说：“如果用精确引爆的方式，一颗体积为一立方分泌，能量密度为1萤/立方厘米的标准质量宝石引发的爆炸能够造成半径一点九米内产生威力为的12萤/平方米的魔法元素乱流，持续时间零点二秒。”

能量密度只有1萤/立方厘米的宝石在莫诺黎司很常见，甚至可以说是满大街都是，甚至有人把这样的宝石打磨过以后用来当成建筑材料。

但是半径一点九米，威力为12萤/平方米的魔力乱流却已经足够强大。无防护的人类站在这种程度的魔力乱流范围内，必定非死即伤。

“但是同样的一块宝石，如果使用鲁莽的方式引爆，那么爆炸范围将缩小至半径一点二米，而且威力也只剩下原来的一半不到，只不过持续时间依然是零点二秒。”

格雷斯沉默了一下，说实话，他也有点心动了。在鸢尾城，宝石已经多到了没有地方可以贮藏的地步，不得不从地表下三米开始挖空了整个鸢尾城的地下，建造了一个深度约一百二十米的巨型贮藏室。而且里面储藏的品质最差的宝石也达到了6萤/立方厘米如果这些宝石可以被利用起来杀伤人类，那就太方便了，格雷斯没有想过原来宝石引爆之后的威力有这么大。

出于对雷瑟姆的旷日持久的偏见，格雷斯从来没有想过要研究一下宝石爆炸这种东西。在他的印象里，爆炸只和麻烦有关。在过去的七十多年里，他没有哪年安定下来过，不必替雷瑟姆解决他惹下的麻烦。

但现在看来……不，假如对雷瑟姆态度好一点的话，那家伙一定会蹬鼻子上脸。万一哪天给他摸到鸢尾城，那就一切都完了。

埋藏在鸢尾城地下的宝石一旦被引爆，形成连锁反应的话，可以将整个艾尔利克森林，小半个沙德莱斯山以及整个帕拉松连根拔起，鸢尾，飞羽，黎明，月翎和林语五个家族灰飞烟灭的同时，剧烈的冲击会使得周边的大地崩裂，甚至连王城亚尔格兰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鸢尾城必须对雷瑟姆严防死守，决不能让他踏进城墙一步。

“我问过了，虽然每颗宝石都有不同，但是它们似乎也遵循着某种规律，雷瑟姆说他已经发现了一点端倪，总结出了几个模型和几条计算公式，但是还不能完全确定，需要更多实验和观察来确认，因此没有急着发表……”

格雷斯有些僵硬地坐着，心底为刚才的想法感到后怕。听着芙萝迪娅的话，格雷斯不发一言地把放在桌子一边的长铳拿到自己面前，三下五除二地将它拆成了零件。然后从马甲的口袋里取出手帕，开始仔细地擦拭膛口。

火药被点燃以后会产生爆炸，高温又可以粗暴地引爆混杂在火药里的宝石碎屑，但是这不代表每一克火药或者每一粒碎屑都可以充分燃烧，总有一部分会因为各种原因没能点燃，但却可以和高温气流一起喷发，最后留在膛内。如果堆积得多了，甚至会损坏火铳。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清理一次膛内的火药残留是十分有必要的，这也是格雷斯目前正打算做的事情。把已经积块的火药取下来，里面的宝石碎屑可以取出来继续利用，但是火药本身是无法回收的了。

原本芙萝迪娅还打算说什么，但是见到格雷斯的表情逐渐变得专注，她也跟着沉默下来，放下了书，仔细地看着格雷斯的每一个动作。

她对格雷斯手上和面前的这一堆零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是她没有见过的东西。

看起来有点像是缩小版的老式单发猎龙弩，又有点像是骑空艇舰炮的缩小型，只不过比起这两样武器，格雷斯面前这件无疑更加灵活，也更加具有艺术的美感。

膛口直径不到两厘米的长铳被漆成哑光的黑色，猩红色的纹路遍布整个铳体，其中纹路最为密集的地方被格雷斯用黄金包裹，掩盖了起来。

嗯……芙萝迪娅沉吟了一下，终于确认了那些纹路是“加速”附魔。这种附魔使用很简单，因此格外受到游侠青睐。对于游侠们来说，在拉弓的同时为箭矢附魔是他们的主要战斗方式，哪怕只是刚毕业的新生也可以在拉弓的同时进行两次附魔，而像奥兰普···鸢尾·飞羽这样游侠中的最强者甚至可以做到五次附魔。

只不过铳身上的“加速”附魔和芙萝迪娅常见的那种又有所不同，因此她花费了一点时间才敢确认。又趁着仔细观察了一会，芙萝迪娅找到了另一个附魔“坚固”。和“加速”一样，这个“坚固”也不是常见的那种，对芙萝迪娅来说相当陌生。

看着格雷斯将零件重新组装为火铳，取出另一块手帕擦拭表面的时候，芙萝迪娅才问：“这是什么，格雷斯？”

“火铳。通过火药爆炸产生的力量推动子弹杀伤敌人，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是猎龙弩的变种，不过噪声要大得多了。我还在火药里面加入了一些宝石碎屑，用附魔时产生的魔力波动和火药燃烧的高温来引爆它们提供更强大的杀伤力。”

莫诺黎司是有火药的，来源于某个炼金师在探索新材料时的产物，但是经过测试，直接使用火药的威力和效率都不如魔法，所以很快就无人问津了。

但是对于火铳来说，火药比魔法重要得多。魔法转化的力太狂暴，用魔法射出来的子弹在击中敌人之前就会自我分解，所以只能通过附魔和掺杂一些宝石碎屑的方式来提升子弹的威力。

“我还在铳身上刻画了三阶段加速和三阶段加固的附魔，所以这柄铳虽然体积小，但是威力也大概能有猎龙弩的一半。如果使用特制的子弹，那就可以达到猎龙弩的百分之八十了。”

这柄火铳的制作难度全都在两个三阶段附魔上。三阶段附魔的效果可不止简单地是一阶段的三倍，而是一阶段的三次方，但是这样做的代价也很大，三阶段附魔的能耗是一阶段的十四倍。

好在宝石被引爆后释放出的魔力能够在无序魔力回收器的帮助下提供大部分附魔所需，否则格雷斯根本没法坚持开多少枪。

“两个三阶段附魔分别是“加速”和“坚固”，每次击发火铳都能制造出一次七十四萤的攻击，但是其中六十二萤要用于两个三阶段附魔，真正用于提供初速的能量只有十二萤。最大的好处在于可以快速激发，一个弹巢可以填装六发子弹，六发子弹可以在零点三秒内全部激发。”

“除此之外，子弹的速度也很快，膛口初速能够达到1226米/秒，六百米内弹道没有下坠，可以直射。连续两次击中同一点的话能够穿透目前人类军队中大范围列装的“卡拉修中型护盾发生器ii型”所产生的魔力护盾。”

“卡拉修中型护盾发生器”的设计目的就是为了阻挡至少一次莫诺黎司骑空艇舰炮的直射，ii型比i型的护盾强度要低一些，极限只能挡住威力中等的iii式舰炮的直射，不像i型，可以勉强挡住ii型舰炮的直射，只是会有余波穿透护盾。

但是ii型却可以允许护盾发生器在护盾破碎的四十五秒后重新启动，产生一道强度为原护盾65%的新护盾，并在二十二秒后重新增强至原来的100%，比i型三分钟的重新启动时间，52%重启效率与七十五秒的稳定时间快了许多。

“嗯……”芙萝迪娅思考着格雷斯报出的数据，试探性地伸出手，虚按在铳身上，问：“我可以摸一摸吗？”

格雷斯没有说话，直接把长铳递给了芙萝迪娅：“我取下了里面的弹巢，现在它没有杀伤力了，但还是尽量不要用膛口指着人……怪吓人的。”

“嗯。”芙萝迪娅点了点头，接过长铳，手指在铳身上轻轻摩挲。

指腹上传回来的触感并不像是金属，反而像是打磨平整的石头，有一种独特的厚实美感。芙萝迪娅试着挥舞了两下，发现这柄长铳虽然很沉重，挥舞起来却很省力，似乎为了进行挥舞而专门经过了独特的设计和改造。

“这柄……铳，有名字吗？”芙萝迪娅恋恋不舍地把长铳还给了格雷斯。

“有的，它叫午夜政变。”格雷斯放松地呼出一口气，突然问：“你打算测试你的法阵，有什么计划吗？”

“准确地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测试？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打算和你们一起行动——我们的目标是刺杀圣—佩兰城主，同时救出城内被俘的同胞……我们会顺便袭击城内的费奥列提商会，能救多少救多少吧。”

一般来说，被俘虏的同胞会被交给两家商会作为奴隶出售，一家是为王室服务的费奥列提商会，占据奴隶贸易的大头，另一家则是为西公爵西泽尔·米奈希尔服务的米奈希尔商会，只占据大概四分之一的奴隶份额——这里指的是有四分之一的俘虏会送给西泽尔·米奈希尔，以此来拉拢或者说安慰对方。

西公爵的势力在费奥列提西部很强盛，就连圣—佩兰的实际控制权也在他的手上。战争进行到现在，许多在更早之前被捕的同胞肯定已经被当成货物出售了，只有上一场战争中被捕的那些可能还在费奥列提商会里。

或许米奈希尔商会里也有一部分，但是格雷斯的人手实在不够了。加上莎伦和芙萝迪娅，满打满算也只有五个人而已。

“我在圣—佩兰里留下过一点东西，芙萝迪娅，一个魔力冲击法阵。我藏得很好，而且一共准备了四套一模一样的法阵。一旦启动，城墙内所有正在启动的魔力设备全部都会过载烧毁。”

“你还——嗯，咳！”

哪有人会在自己家的城市里设置这种危险的东西的啊！还是向着城内的！

芙萝迪娅深吸了一口气：“我在圣—佩兰的附近设置了六个监视点，我打算等铁之手的大团长离开了之后再进行测试。巴罗夫的战斗力所带来的风险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忽视，所以我打算避过他。”

芙萝迪娅很清楚格雷斯心底的焦躁，他对同胞的珍视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当初在战场上受过他帮助的人数不胜数，这出于他作为领主的沉重责任感：“不会很久的，城里都是米奈希尔的军队，巴罗夫不可能在圣—佩兰停留太久。最多后天他就会离开了。”

巴罗夫是铁之手骑士团的大团长，而铁之手骑士团世代忠于费奥列提王室，和西公爵米奈希尔是党派的人，更何况在老费奥列提国王派出龙火和金翼两个炼金家族的族长来到西方，试图收回米奈希尔手里的权力之后，两党的关系就越来越差了，内战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在这种背景下，米奈希尔手下的士兵是不可能允许巴罗夫在圣—佩兰停留太久的。

格雷斯沉默了几秒，最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拖延的时间越久，他的同胞自杀或者被售卖的可能就越大，遭受的苦难也更多。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掌握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

叹了口气，格雷斯闭上了眼睛，向后躺倒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