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离开王梅府邸的时候,已经快是傍晚,吃过饭后,王梅硬是拉着他下起棋来,而且还坚持言明让他不要故意让他,使出全力和对对弈,结果他只出了六分力,便把这位爱下棋但是棋艺一般的老人杀了个溃不成军。
最后一直下了三盘棋,日头西斜才放他离开,走到王府外面时,林河看着街道上已经见不到多少人时,却是叹了口气,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个点赶回县衙的话,估摸着没有多少能吃的东西。
走上街道以后,林河走了没多久,便发现身后有人跟着,隔得虽远,可这时候街上就那么几个人,他想不发现都难,想到王梅对他的提醒,林河觉得这入照楼开得偌大棋楼,看起来果然是黑白二道通吃。
林河倒是并不害怕后面跟着的人,这时候天还未黑,他袖子里藏着刀,不过区区一人,真要对他不利的话,他也是怡然不惧。
……
入照楼里,刘淳安对着三局残局,沉思了很久,那个叫林河的少年,棋力强悍得可怕,这三局残局里林河下的每一手棋他都有所研究,发现这林河下的每一步棋似乎都是看穿了十步以后的变化才下出来的,而这样的本事便是他师父李冲也未必能做到。
郎曾看着一直默然不语,在棋盘前枯坐的刘淳安,不免有些心急,他派了人跟踪林河,就是想摸清这个少年的底细,若是没什么背景,哪怕是冒着得罪王梅的风险,他也要让此人不能赴明日之局,只是让他摸不准的是自己派去的人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明日我和他在外面高台上下棋。”
刘淳安忽然开了口,虽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棋力强得可怕,可越是如此他内心反而越是想要和他下这局棋,这种遇到强敌的战栗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了。
“文定,你怎么能答应呢,在外面下棋的话,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而且又嘈杂得很,会影响到你下棋时……”
“师叔,棋士之间,要论出个高低胜负,终究还是要靠棋说话,而且他能在外面下棋,我便下不得吗?”
刘淳安说话时,抬起了头,他的目光让郎曾觉得有些陌生,他从不曾见到过这个师侄的这一面,在刚才那一瞬间,他都以为自己看到了师兄李冲的影子。
“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师叔就把擂台设在外面了。”
郎曾只能答应下来,刘淳安这个师侄看着老实木讷,其实怕是和师兄一样的狠人,若是真开罪了他,只怕自己承受不起那后果。
离开棋室,郎曾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派出去盯梢的人回来时能给自己带来些好消息。
……
孙玉伯住下的院子里,陈昂挎着刀,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白日里果然有人带他离开军营,还给了他新的户籍身份,如今他也是嘉兴县人氏了。
“看你的样子,倒是比昨日顺眼了许多。”
见这个徒弟把胡须刮了个干净,身上没有酒气,换了一身衣服,显得精神得很,孙玉伯还是比较满意的,白日里陆停又来找了他一趟,要他派人手去县衙保护林河。
也是从陆停口中,孙玉伯知道林河昨日去城外军营回来时遇到了倭寇,更是亲自动手杀了一名真倭,当时这消息让孙玉伯吓了一跳,要知道林河学武才没几日,那倭寇里的真倭素来都是凶悍非常,没想到林河居然能杀死一个。
“这事情也算是给我提了个醒,这城里虽然太平,但难保不会再发生些意外,你派人去林先生身边候着。”这是陆停的原话,说完了还给孙玉伯出入县衙的腰牌。
“这是出入县衙的腰牌,你先去县衙那里吧!”
孙玉伯吩咐之后,便让陈昂去县衙保护林河,说起来他最是了解这个弟子招惹事端的本事,不管走到那里,似乎总能折腾些事情出来。
“老师,那我便去了,那份名单都是我在军中认识的几个好手,若是老师觉得合适,不妨也把他们弄出来送去师弟那边效力。”
接过腰牌,陈昂却是朝孙玉伯说道,他知道自己这个老师不是个因私废公的人,这出入县衙的腰牌肯定是别人给的,这就说明自己那个师弟确实是非同一般。
接过陈昂送来的名单,孙玉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这个徒弟向来不笨,只不过不太愿意动脑子,没想到经过这一场挫折,倒是学会用脑子想事情了,“你倒是有心了,这份名单我会派人去查验的,若是这些人品行没什么问题,我自会给你师弟让他来决定。”
……
平湖县衙内,陆绾绾拿着那张请柬,呆呆地坐在林河所住的厢房庭院内,这里她已经来过了五六次,可是每次林河都不在,她也让人问遍了县衙里的仆役,没人知道林河去了哪里,于是她只能在这里等候。
“小姐,要不我们明天再过来吧?”
陆绾绾边上,两个丫鬟却是在那里劝道,自从早上陆停来过一趟之后,小姐便变得有些患得患失,还有那林先生也是的,一整天跑得不见踪影,而且连个能打听的去处都没有。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他,四哥说过,晚上便要接我回府里去。”
陆绾绾拒绝了两个丫鬟的劝解,她其实就是想见一面林河,告诉他不管最后探春宴上如何,她都只嫁他一人。
就在陆绾绾等着林河的时候,陆停也自来到了县衙,徐渭和他约定晚上来取书,他这时候也是颇有些急不可待想要看到徐渭这个大才子为《嘉靖正音》所写的士人版本。
徐渭所在的厢房外面,两个站了一天的差役又饿又渴,可是又不敢抱怨,毕竟那位文长先生是总督大人的心腹,便是县尊大人也要客客气气地对待,更别说他们两个小小差人了。
陆停走进时,那两个差役本想阻拦,可是等他们看清楚来人的样貌时,到了喉咙口的阻拦言语却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那可是锦衣卫的千户,想要弄死他们跟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两名差役里,年长的那个等陆停走到了门前,方自陪着笑脸低声道,“陆千户,文长先生说了,今日不见任何人,谁也不能打扰他,之前总宪大人派来的亲随也被文长先生赶了回去。”
“这个本千户自然知晓,不过本千户和文长先生有约,你们不需要在守在这里了。”
两个差役本来还想多问一声,只是被陆停那刀子般冷厉的目光扫过,却是连忙飞一般地告退了,待两个差役走后,陆停才脸色阴晴难定地走进了院子,上午他方要回府向老夫人禀报,结果就被胡宗宪的亲随请去见他。
胡宗宪找他的目的,无非是想问他徐渭究竟在干什么,陆停本来想隐瞒下《嘉靖正音》一事,可是胡宗宪不是京师里那些无能的清流言官,不断地旁敲侧击,便是陆停也吃不消,毕竟胡宗宪如今是严党干将,也是朝廷寄望的东南干臣,便是皇上都指望着胡宗宪能剿灭倭寇,平定东南,自家老爷也吩咐过他,对于胡宗宪要以礼相待,若是胡宗宪有事要锦衣卫去办,只要合乎朝廷规制,那便要尽心尽力地去做。
到了最后,还是牵扯出了《嘉靖正音》,胡宗宪更是直接表示要过来看看,所以天还未黑,陆停便先自过来了徐渭这儿,他有时候甚至怀疑早上徐渭是故意那般做的,为的就是引起胡宗宪的注意,也让自己找不到责怪的借口,毕竟这消息最终是自己告诉胡宗宪的。
陆停走到徐渭房间门口的时候,故意踩重了脚步,为的就是给徐渭提个醒。
“是陆千户吗,进来吧!”
陆停听到了徐渭的声音,他听得出徐渭很疲惫,但是却又有些兴奋,推门而进,他看到了满脸倦容但又神采奕奕的徐渭,那是种很矛盾的感觉,他明明觉得徐渭应该疲惫得很,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又显得极为亢奋。
“陆千户,幸不辱命,你看一下吧!”
徐渭把自己重新写就的《嘉靖正音》递给了陆停,虽然只是花了一天功夫撰写,但徐渭几乎掏空了自己毕生所学,陆停翻看了几页之后,也不由暗自惊讶徐渭的文字优雅简练,和林河所写的那一版简直是天壤之别,只不过从他的角度来看,还是林河写的更加实用,但徐渭写的必然更受那些读书人喜欢。
见陆停翻着书,脸上神情犹自有些阴霾,徐渭只是略微想了一想,便心中有了猜测,等陆停合上书时他才问道,“可是总宪大人找过陆千户了?”
“文长先生,你!”
听到徐渭的问话,陆停瞬息间神情变得有些森冷,目光逼视着徐渭,在等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陆千户的担心我知道,放心,总宪大人那里我会分说清楚,绝对不会让陆千户你难做的。”
见到陆停反应,徐渭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外面却是传来了声音,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清楚,是胡宗宪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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