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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马冰河欲语休》第十二章 秋千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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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问:“我的梦里,能看到荆北发生的事吗?”

“可以的。”阿凉点头,“你的梦只是还原了旧时发生的事情,我们可以看到那时候发生的一切事。只是,那都过去了。无法改变。”

“我知道。”陈子恪苦笑了下,“我不会做什么的,只是看一眼。”

我们随着林冬盼和阮世铭一路向前行进。他们遇到了很多暗杀。

暗杀太多,他们一路前行都会走很偏僻的地方,化装成各种的人。但是很容易被人一眼看穿。

天真的林冬盼开始会躲在阮世铭后面,看他厮杀或逃躲。

但在不经意间看到他不耐烦的表情后,她不再向他身后躲藏。她开始学会隐匿,学会引开追兵。也在这样一次次的追逃中学会了一些皮毛功夫。渐渐的,她不再成为阮世铭的累赘。两个人在夜里找间破庙藏身,累极之时,就背对背抱着剑浅浅的睡一下。

就在这样的一个雷雨的天气,阮世铭回身抱住了那个明明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强撑镇静的女孩子,轻轻哄着:“盼儿不怕,哥哥在这里。”

女孩子吓得似乎失神了,无意识的嘟囔着什么。然后,我看到阮世铭的一张脸缓缓地沉了下去。

而这一声,在外人听来,还是很清晰的。

她抱紧了身体,轻声叫:“子恪哥哥,盼儿怕。”

我们面面相觑,看着远处刚刚听见这句话的陈子恪,五味杂陈。

阮世铭没有说话,抱紧了林冬盼。不住地诱哄着:“盼儿,等回去了,我便要你做我的妻子。明媒正娶,正大光明的嫁到荆北来,好不好?我会宠你一辈子。只要我们活下来。”

醒来的林冬盼没有一次提过她的“子恪哥哥”,她总是很清醒的分析着形式,想着要怎么走。

迟到的御林军终于现身。月氏新君即位,立刻到荆北要人,登基的新帝是当年长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收到大越贵妃的密信后焦急万分。阮世铭言辞恳切地表明了立场,如愿取到了和亲的肯定。

新婚不久,荆北皇帝去世,阮世铭登基。林冬盼的肚子,也慢慢大了起来。

阮世铭对她很好,可是这种好仅仅像是感激和报答。

渐渐的,他不再耐烦听她简单幼稚的聊天。也不再喜欢她毫无礼节的相处方式。

终于有一天,他忍无可忍。

在一次后宫家宴里他对她不施大礼的举动,忍到极致,爆发。

“寡人的后宫,要的是规矩和正名。后宫之主都如此放肆,寡人谈何治国?”他站起身,将果盘狠狠扫到地上。大殿里顿时一片安静。

林冬盼怔了怔,低头托着已经七个月的肚子,缓缓跪了下去。

“王后多年无子,已犯七出。身为一国之母,品行不端,礼乐不正。着废为宁妃,于宁德殿反省。何时反省够了,何时回去。”

同日遭遇不幸的,还有一个家族,将门白家。帝王扣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本不支持他的白家满门夷平。血与火过后,只是抱出来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宁德殿的几日,青灯古佛,抄不完的佛经。

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终于想起了那个为她千里送荔枝和杨梅的男人。

我终于明白了,是陈子恪和贵妃的溺爱和保护害了她。

她自幼丧母,只身来到异国他乡,投靠姑姑。因为她是月氏的郡主,在大越无名无分,所以不必见什么贵客,也不必学那些繁杂琐碎的礼仪。后来有了陈子恪,他喜欢的是她的天真无邪,喜欢她的无拘无束,所以他也没有刻意要求她去对自己施什么礼。只是不得不出席的时候,总是低声去告诉她要何时施礼,怎样做。

可是阮世铭不一样,他十七岁来到大越,用的是荆北最高的国礼,一切场合他都可以做的完美无缺。他并不是生来就做了储君,这条路是他一步一步生生开出来的。所以他自幼就习惯了那些在陈子恪看来虚伪的可以的礼节,他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完美无缺。渐渐的,他也不能够接受在他面前放肆的人。

而林冬盼,他喜欢她的天真无邪,也喜欢她的认真执着。突然被放到异国,举目无亲,这样一个环境下自然对于一个和他身世相仿却活得自由自在的女孩子心生欢喜。

可是他已然成为一国之君,这样的女孩子真正成为他一生的伴侣,他受不了。

后面的结局也就不言而喻。女孩子失去了阮世铭的庇护,天真而缺乏心机的她,很快就淹没在这深如海的后宫中。

我这样想着,脚步不曾停下。

林冬盼的女儿出生,仆人问取什么名字,她闭上了那一双美丽的眼睛,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就叫林清吧。清儿。希望她一生清白如故,安稳如故。”

我们三个互相对视了几眼,心下了然。原来林清,是陈子恪的孩子。

林清出生不久,阮世铭得知了她的存在。但是他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心心念念盼了很久,却是一个对他而言没有什么用处的女孩。失望过后,他再也提不起什么怜悯之情来对她了。

林冬盼的心似乎死去了,她只是尽全力来保护着林清。让她尽量免于这宫里汹涌的暗潮。

宫人很多都是踩低捧高的主,这“宁妃”的位子,也渐渐不再成为她保全自己的屏障。

她的心里,还残存着一个影子。

那年翻飞的衣袍,荡起的秋千,桃花树下伸手拂去她耳边落花的削葱根似的手指,亭内读书的少年专注的神情……

多少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总是不自觉湿了方枕。可是醒过来,她会很认真努力的为了女儿活下去。

“那是,我的孩子吗?”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看着和他眉眼相似的年幼的林清。却总是穿身而过。他回眸看着我们,问。

我们没有人接话。

阮世铭终于来了一次,可当他欢喜地抱起孩子端详时,却终于是怒发冲冠。一脚狠狠地踹在她的胸口。冷冷地开口。

“水性杨花。”

他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小小的林清。“你不是要好好的保护她活着吗?好啊,这女孩,封号就叫杨花吧。”

林冬盼痛苦地蜷缩着身体,不发一言。

“混账。”陈子恪愤怒地冲过去想要打他,却总是碰不到。他有些着急,又难以承受。

“陛下,我们做不到。”我和阿凉急忙拉住他。

在林清五岁的时候,林冬盼费尽千辛万苦联系到了月君,将林清送出皇宫。

临走前,林清痴痴地望着那个深夜仍旧在院子里练剑的男孩子,仰起头看了母亲一眼。

“那也是个可怜人。”林冬盼抱紧了她。“他叫阮隽,是你的三哥哥。乖清儿,快走吧。”

三月后,林冬盼死于后宫争斗。是侧嫔的一碟红豆糕,永远的让她停留在了那个时节的荆北皇宫。

回身去看陈子恪,却见他握紧了一双拳,久久难以平复。

“回去吧。你们不是,还要看林清与我的协议吗。”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

随着他们到了大越皇宫里。陈子恪已似乎被抽了魂魄一般神情恍惚。

他没有掩饰什么,我们也就看到了这座宫城掩盖下的一切。

林冬盼不在的日子,时间过得很快。

陈子恪做得很好,在帝位上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可是他总是失眠,一个人在夜里守着芝兰殿里的几株凤凰树,仰头看着星空。从深夜到破晓,从万物吐绿的春日到银装素裹的冬季。花谢了又开,后宫里换了一拨又一拨人。贵妃搬出去后,芝兰殿却再也没住过什么别的人。

他还记得,她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是一个上弦月的夜晚。

他偶尔会喝酒,喝醉了就拿着笔墨纸砚,在凤凰树下作画。他的画里只有一个人,是个荡秋千的女孩,容貌精致,穿着一身大红的袄,如同一团明亮的火,温暖了他已经冰封千尺的内心。

然而那团火终究飘飘摇摇地挂在了千里之外荆北的天空上,成了他的世界里遥不可及的太阳。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那么多年,六百里加急的驿站终于又跑死了一匹马,却再也不是因为他最爱的女孩子爱吃的水果。

拿到消息的他,把那道密书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密书的最后盖得的确是是荆北皇室的大印,造不了假。但是他怎么都不愿意接受这是真的。

他的盼儿,他深深爱着的盼儿。

他捧在手上,要保护一辈子,一直都纯真美好的女孩。

他连续几天都没有上朝,一个人斜倚在凤凰树的枝杈上,酒瓶扔了一个又一个,画也作了一张又一张。最后在满朝大臣跪在凤凰树下请愿的时候,男子这样不眠不休的干耗了那么久,终于支撑不下去,喷出一口殷红的血来。

“我的病再也没能够好起来。”他看着那个憔悴的男子,说,“我知道自己只是任务还没有尽,所以一直坚持着最后一口气。直到林清到来。”

女子穿着一身青色的束身服,眼眸里带着深沉的算计,只是眉眼太像林冬盼。

她说:“我来与你做笔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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