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9527还是陪董娴灵出去遛弯了。

没办法，领导吩咐了不得不做。也不知道老巡察吃了她什么迷魂药。

不过临走前，9527对狱守说了句，“怎么样，要不要出去溜溜？”

董娴灵一向很怕它。

狱守走在9527右边，董娴灵抱着他的左手臂，怕的要死，却还是不愿意走远。

鬼罗街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静，鬼很少。

说是街，其实包含很多小街道，挺大的。

来到一条空无一鬼的小巷，9527说道:“说吧，喊我出来到底什么事？”

董娴灵把头扎到他的胳膊后面，“你能，让它离开吗？”她在说狱守。

“我怕你害我，狱守在身边我多点底气。”9527这话说的理直气壮的，丝毫没有司巡的风度。

董娴灵没好气道:“我都不是你的对手，怎么害你？”

“那可没准，阴损的法子多着呢。”9527撇撇嘴，然后侧过头对狱守道:“我要是出现半点异常，你就咬死她。”

狱守点点两个脑袋，很是配合。

“我……”董娴灵一时语塞，气急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

9527耸耸肩，“我做人的二十岁生日那天就死了，没活够。做鬼了，想多活一阵。”

董娴灵突然不说话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开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背叛了你，你会恨他吗？”

9527一愣，他知道她说的“他”是谁，他沉吟了一下，“没有他不会有现在的我，甚至当初没有他帮我，我可能还是徘徊在阴间的一个小鬼。你问的这个问题我想过，我可能会愤怒，可能会怨他，但我不会恨他。他是我大哥，永远都是。”

董娴灵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即便……”

后面的几句话因为声音太小了，9527没听见。

反倒是狱守听见了，惊异的看了两鬼一眼。

之后又聊了聊各自在阴间的所见所闻，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董娴灵在说，9527在听，气氛好了很多。

9527还有手下十个阴差一个阴吏，9431，老巡察和城隍庙的一堆旧相识，甚至还有狱守经常陪着他聊天。

但是董娴灵至今只有老巡察真正陪着她不交心的聊天，即便是在做艺伎的时候，也是劝解聆听其他鬼的抱怨和负面情绪。

他们很默契的都没有去说生前的事，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死的太早了吧。

不过这也让他们挺聊的来的，亲近了很多。

从一开始害怕的躲在他的身后，到现在自然的依偎在他的身上，不是廉价的爱情，或者说爱情没有这么廉价，只是短时间放开心扉的信任。

人，需要陪伴。鬼，又何尝不惧怕孤独。

平淡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第三天，出事了。

“鬼罗街巡察听令，留下部分阴差值守，其他阴差全部到枉死城东门集合。”

一道传召飞到外派处，森森鬼气中传出阴沉威严的声音。

老巡察走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嗤笑一声，摆摆手，“小七啊，你去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就不到处晃悠了。

”

9527虽然一直都知道老巡察古怪，但没想到谱这么大。

正发愁这事怎么办，他一个司巡总不可能和一堆巡察站在一起吧。

结果老巡察看了看东面，突然脸色大变，官服都来不及换了，喊着9527还有一众阴差就走。

“快点，你们快点！”

老巡察虽然只是走，可是步伐越来越快，一众阴差即便是跑着，渐渐的也赶不上了。

“巡察大鬼，到底怎么回事啊！”9527喊道。

“天塌了，天塌了！”说完这两句，老巡察的脚步更快了。

“怎么回事啊。”董娴灵从后面赶上来。

9527有点诧异，他们已经在尽全力的跑了，结果愣是让她追了上来。

果然，她说打不过自己是骗人，不是，是骗鬼的。

不过现在也顾不得她了，在9527的印象中，老巡察一直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有一次和城隍爷平级的三司微服私访过来，也没见他怎么样了。

这是第一次，9527在老巡察身上看到了急迫与慌张。

等赶到东城门时，已经有聚集了黑压压一大片的阴差，还有白茫茫一片的阴吏，以及一大帮数量最多的以灰色为主色调的不怕再死一遍的鬼们。

这是9527第一次见到阎罗，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给了他极大的压力。

在其身后是大名鼎鼎的黑白无常和四大判官，然后是几乎从未齐聚一堂，分属十大阎罗手下的三十位司殿殿主，然后各路监察使，三司，判官，巡察善恶司，司巡司使，阴差阴吏……

代表着阴间最强的的力量。

在周围还站着各路鬼王。

在场的所有鬼都忍不住和身边的鬼悄悄问两句为啥。

窃窃私语虽然声音细微，但是当数量足够多时，那也是嘈杂无比。

“肃静。”阎罗一语，在场数以百万，千万计的鬼类同时闭嘴，瞬间静寂下来。

这时，远方出现了一人，应该是人，9527拿不准，但最起码，他绝不是鬼。

他身着青色长袍，看不清面容。

那人明明是在极远的地方，却又好像就在面前，他一步仿佛可以跨越千里万里，让人感觉下一步就可以到你的面前，却还是遥不可及。

仿佛近在眼前，9527甚至能看清他衣服上的每一丝纹路，又好像远在天边，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

9527拼尽全力想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但是却如同直视太阳般令眼睛酸涩胀痛。

接下来，是令亿万鬼魂震惊呆滞的一幕。

阎罗鞠深躬，行大礼道:“碧烜祖神降临，有失远迎，其他几部脱身不得，还望您海涵。”

众鬼从呆滞的状态回过神来，赶紧跟着阎罗行礼。

“府君多礼了，小神可是受不起府君一拜，还请快快起身吧。”

那碧烜祖神说道。

声音仿佛直接响在心底，只得其意，却想不起声音。

“受得起，受得起。”府君鞠的更深了。

府君，是对地府十位君王的尊称。

“府君快快请起吧。”碧烜祖神笑道，“能得府君这一拜，小神这次来的也是值得了。”

“不知碧烜祖神此次前来所为何事？阴司亿万鬼类比竭力相助。”府君起身问道。

“唉，没啥事。”碧烜祖神摆摆手，“我啊，生于史前，当时懵懂，受众生畏惧两千年，身化为神，享众生香火两千年，不甘寂寞，聆众生愿望两千年，最近几百年就有点惨了，窃众生思念与期望，苟延残喘。”

“神像没了，香火断了，畏惧丢了，假象失了，我也就想着怎么活下去了，这一想啊就好长好长，没办法，神也怕死啊。”

“前几天，有个小伙子找到我，是很少见的活神。他和我说，您看您也别是总回头看着上头，也往底下，往周围瞧瞧瞅瞅。”

“我这一瞅啊，才发现周围的老哥们儿，老朋友，死的死，散的散，一个都不剩了。”

“想想，神啊，也就那么回事。因为众生对某种事物的信仰愿望而生，当没人记得你的时候，也就该死了。不用总是一味的想着，我该如何如何报答这诞生之恩，我该如何如何的尽职尽责，没必要，顺其自然就好。我们的诞生，只是为了去帮助那些信仰我们的去更好的运转它，不是非要做到极致才是最好的。不然像我这样，把自己带入，陷入了执念，就不好了。”

“哎呀，我今天话还有点多。老了，你们别嫌我话多啊。”

“不敢不敢。”府君和众鬼王赶紧说道。

“不管是人，是神，亦或是鬼，在自己的位置上尽力就好，不用非要做到完美，入了执念，害了的就不只是你自己了，还有你那亿万的信徒。”

“行了，说的够多了，我该走了。”碧烜祖神挥挥手，像是在告别。

9527看到老巡察的身子一哆嗦，直接跪拜在地，嚎啕大哭道:“恭送祖天，一路走好。

”

那一日，阴间所有鬼魂，无论身处何处十八层地狱也好，渊河界域也好，甚至轮回河前，都拜倒在地，口中呼喊:“恭送祖天，一路走好。”

那一日，曾经在人们心中象征着天空的，碧烜祖神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离开，口中哼着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的童谣。

那一日，天空的余晖照耀了阴世，煌煌三百天。

那一日，无数花草绽放，枯木逢春。

那一日，鬼界成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