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雾走进来的时候，顾子安正虚靠在窗户边，一直凝视着远处微风袭起的水面，没有了以前的跳脱，现在的他，一派宁静。

“这种超然脱俗的样子可真不像我认识的顾子安。”陈雾看他四肢健全，外貌也与以前无甚变化，除了眼睛中的灰寂和空洞，再没有了从前的精神。

陈雾的怒气在见到眼前消瘦羸弱，无精打采的人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内心的不安和不知所措，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让他们之间好像从前那样。

“日日都对着这片海，它的波涛汹涌，宁静祥和我都看在眼里，一点都不漏。”顾子安的眼神还在望着窗外，并没有因为陈雾的到来而转移视线。“可是我心中的火却从没有被人注意过，它也曾火势汹汹，现在却是柴灰都不剩，索然无光，感受不到一丝热。”顾子安自言自语，话说到后面好不凄凉，陈雾也假装乐观不起来，只能安静的坐在他身边，听他说完。

“我的生活除了我眼前的这片窗，再无其他。”顾子安关上窗回头看着陈雾，眼角虽然挂着笑，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这几年麻烦你照顾我爸妈了，以后可能还要多麻烦你照看着点他们了。”顾子安伸手去够陈雾的胳膊，却是徒然，手伸到一半再也无法往前。

陈雾好像也发现了他动作的吃力，再想到之前林遇里与自己说的话，眼睛不受控制的看向了他的腿，眼中闪过不忍。“你的腿……没办法了么？”她不敢把手伸过去，只是呆呆地看着。

“这都三年了，有办法的话不早就用了。”顾子安话说的轻松，仿佛真的已经认命。

“你今天叫我来，不是要跟我一起回去的么？”陈雾听完顾子安的话，有种不好的预感，心中总有些不安。“顾叔叔他们要是自己你没事，肯定高兴坏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年，他们……”

陈雾的话被打断，“我不打算回去了，我这样回去，我爸妈估计更难受吧，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跟个废物有什么两样……”顾子安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一切。

陈雾张红着脸，手还扬在了半空中，被打的人头甩到一边，看不清表情。“你总是这么自私，无论是当初跳海还是现在躲在这逃避一切，你永远都这么自私，把所有的磨难和痛苦都甩给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为了路嘉明那样的人，你可以脑子都不转的去撞护栏。”就算顾子安不说，陈雾也清楚当时路爷爷给他说了什么，让他鬼迷了心窍，竟然连死都不怕了。

“想和我孙子在一起，除非你去死，你要是死不成，我就考虑一下！”他就不信眼前的少年会连死都不怕。

“你以为你很聪明嘛，你以为那样我撞过去你就能大难不死嘛？顾子安，我给你说……”陈雾指着眼前的男人，大声斥责。“你落得现在的田地都是你罪有应得。”

陈雾进去的时候，小女孩就已经靠在门口了，等陈雾动手打人的时候，她就从门外进来了，只是帘子后面的人正在气头上，根本没心思去管从屋外进来的人。

“就因为没有了两条腿你就在这自怨自艾，你怎么不去看看顾叔叔他们一夜白了的两鬓和额头的皱纹啊？”刚开始知道事情的始末原由的时候，陈雾对路家的男人可以说是一棍子劝打死了，老少没一个好东西。

可是，细想下来，看着眼前的顾子安，他们又何尝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我今天话也说到这了，你爸妈我是再也不会管了，你是要死在这还是回去我也懒得管了。”陈雾说完急冲冲的往外走，哪知道和帘子外面的人撞个正着。“你怎么在这？”陈雾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不觉皱眉：不是要她等在外面的么？

“我……我担心顾哥哥，进来看看……”小女孩被陈雾吓到，说话有些结巴，眼睛却还是往她身后的床上看过去，很是担忧。“我和他的关系，还轮不到你来担心。”陈雾眯了一眼眼前的小姑娘，无奈摇头：谁还没有个年少春心萌动的时候，只是她的确心动错了人了……

“今天我就要把他接走，那个路少爷要是找过来，你让他来找我就可以了。”陈雾葱口袋里找手机，“你知道我的吧？”

小女孩明显是被陈雾吓到了，毕竟年长了几岁，再加上刚刚陈雾的一巴掌和暴走了的情绪，直接把眼前的小女孩吓得一愣一愣的。

“阿雾，你吓到人家小兰了。”顾子安的突然出声，声音轻快动人，好似从前，陈雾听来也是一愣。“小兰你去帮我把东西收拾了吧，看来我的确是差不多要收拾收拾换个地方养老了。”顾子安苦笑摇头，自己倒是从来拗不过她，还被教训的头头是道。

“还记得在剧院见到你的时候，你可温顺的跟个小鸡仔一样啊，这几年怎生的这么剽悍了，林遇里还受的了你？”

前一秒钟两人还是剑拔弩张，下一秒他就和自己开起了玩笑，陈雾被眼前的巨变打的猝不及防。

“她对我可不这样……”林遇里从外面进来，和出门收拾的小兰撞个正着，林遇里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小女孩，就直接跨步进了房间，来到了陈雾的身后。“发消息给她，不就是想她劝你回去么，何必搞得这么复杂？”林遇里冷眼睨着床上的人，左右折腾了这么久，无非也是想回家了。

“我们几个里面，几天你最冷静，好像一切都在你的控制和知晓范围内，了如指掌，毫无波澜。”顾子安叹了口气，几个人从小便认识，关系自然比一般人亲善，可是林遇里自带的上帝视角却总是让自己很恼火。

“也不全是这样……”林遇里觉得好笑，对于他的夸奖也不全盘接受。“我生命中唯一的变数和不确定就只有一样，一样足矣。”林遇里揽着陈雾的手力道加重，话却不点明，大家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