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旧年笔记
欧阳晴瞪着他,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后面的事情,不需要他说了。
只是做了几个梦,就会令真实生活中的人死去。
不是巧合?难道不是巧合吗?
大江哥怎么说来着?
这就是——至于心理学的疑惑,即便它永远不能被解开,即便“阿修罗事件”将成为我毕生耻辱——的心情吧。很困惑,很生气,很可怜,又很无奈。
原来——这就是——
阿修罗啊。
她回家,沿途路上,却总也不能忘记沈零最后的那个表情。
美到妖异的脸上,淡淡的冷漠和笑意。
到底是冷漠背后,隐藏着“恐惧万分”呢;还是“恐惧万分”背后,紧绷到就快断裂的神经呢?
有史以来,欧阳晴首次觉得自己被患者挑战了——不是被疾病挑战,而是被患者。
到家,第一时间就打开了辛姐发来的邮件。
整整表述的内容一致。
欧阳晴在APD的第七项,也即“对伤害他人的行为缺乏内疚感(无)”那里划了一道。她不觉得沈零内疚,与其说内疚,不如说,他好奇。
不过单就这一项,确实构不成APD。
看到PTSD测试结果的描述后,她又马上翻到相应的“前次检查结果”和“下次进行催眠”的诊断笔记进行对照。
果然,此前确实还做过两次PTSD测试,结果都显示:沈零的PTSD表值均在正常范围内。
而催眠——欧阳晴翻到催眠测试这一页,结论只有一句话:“患者不能进入催眠状态,自我意识很强。怀疑:PTA(创伤后健忘症)。”
江可荣在这里一口气打了,“不要。”
欧阳晴想一想,笑了,“哦——你是在担心我按时间收取咨询费?那个啊,我——”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沈零带些气恼、带些质问地打断,“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欧阳晴愕然,“我对每个人?怎样?”
沈零像个孩子那样认真且细细询问,配合着他的招牌冷笑,无比讽刺的样子,“你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吗?都邀请他们住到你那里,都这么热情对待?要怎么吃饭?你做饭?还要共用一个卫生间?要一起睡觉吗?”
“嗳!”欧阳晴再度腾地站起来,“小屁孩,你耳朵大概不好使所以我再说一遍!我的患者,多数是小孩,所以我习惯跟他们走得很近。我也当你是小孩,所以我打算用自己的方式——也就是对待小孩的方式,对你进行心理治疗。清楚了吗?”
气死我了。欧阳晴心里暗骂,要不是怕你有心理yīn影,老娘早就三字经伺候了。把我当做什么人了?
沈零伸直双腿,仰起头来看她。
此时迎着朝阳,他面上冷峻之余,覆着金sè霞光,如青山万丈。欧阳晴贪婪地回视这张面孔。是被美sè诱惑了吗?不是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对,只是个孩子。
下午,等到他把简单行李放进客房,欧阳晴还在用这句话劝慰自己。
没惹麻烦吧?应该没有。
他还只是个孩子。
而且。欧阳晴看看他收拾行李时露出来的健壮手臂,暗自捏一捏拳头。我也不是不堪一击哦。
两个人在街角餐馆吃完饭,慢慢走回小院,坐在蔷薇花下聊天。
许是夜了,沈零放下一些心防,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道,“白天,我说‘不要’,是因为,我没有办法24小时和你在一起。我要上课,你不相信?我是在读研究生,我有时是学生,有时候,真的是老师。”
“你?”欧阳晴吃惊,“你不是才19岁?那你——”
“我提前两年考上大学,又在rì本做了两年交换生,读完大学才回来的。”
欧阳晴起立鼓掌,“天才学生啊。”
沈零瞪他一眼。
突然有微风拂过心头。欧阳晴慢慢停止鼓掌,双手僵在空中。一串串数字在脑中闪现。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又像是不太确定。
“沈零,”她按住他的双肩,面孔凑近到他眼前,“你父母呢?”
沈零冷冷地别转头去,“突然问起他们干什么。”
欧阳晴问,“回答我。在上海吗?”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很少见的命令,不容拒绝。
“在。”沈零无可奈何地乖乖回答。
“为什么从不听你提起?”欧阳晴继续问,“还有,你第一次就诊,是2007年。那年你14岁,对于一个会独自去看心理医生的人来说,是不是年纪太小了些?”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把梦告诉爸妈吗?”沈零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保持扭着头的那个姿势,“因为不信任。”
“不——信任?”
“‘没睡好吧。’‘睡前看太多书了。’我得到的,一定是这之类的回答。”沈零淡淡的,“我很早就知道,对于现代都市生活的人的来说,最重要的人是律师和医生,所以,与其找不能理解我的人谈这么荒诞的事,我还不如信赖google上的心理诊所排名。”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小孩。”
沈零终于回过头,眉头微蹙。
欧阳晴刚要直起身,突然沈零握住她的手腕,同之前一样,力道如磐石般坚固。
她这才发现两个人的面孔,也过于近了些。他的双瞳,在夜sè里熠熠发光,倒映出自己的面容;他的嘴角,带着完美弧度,离自己最多十公分;他的手,令她的手始终按在他肩上,完全不能动弹;而他的体温,正在和自己的掌温慢慢融为一体。
“我,”他的声音,愤怒却带些笑意,“不是小孩。”
欧阳晴不明白他怒气从何而来,更不明白他的笑意从何而来,也皱皱眉头,“你不是19岁吗?Teenage,ok?”
沈零手上慢慢用力,她被拉着越凑越近,却也不知道在堵什么气,就是不扭头回避,或者叫一声痛。
顷刻间,他的鼻息都扑到自己脸上。热乎乎的,带着男人特有的气息。她突然心跳加速。不对,沈零不是要弄痛她,他是要——
她迅速闪开面孔。
他的唇停在她耳垂边一公分处。
空气都停滞了。她瞪大双眼,脑中一片茫然。只有随着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热的耳垂,告诉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终于他松开手。
她直起身冷笑道,“你现在,就在做小孩子才做的事情。”
沈零不语。
欧阳晴边揉着手腕边正sè道,“只有小孩子才会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已经长大。还有,通过**支配与羞辱女xìng,从而获得快感的人,具有很强的暴力倾向。想必江医生没有发现这一条吧?放心,我会详细记录下来。”
“什么意思?”
“啊?”欧阳晴愣一愣,什么意思?她完全是顺口说出来而已。她昂着头回答,“就是让他重新看待你的意思。”
说罢,她转身进屋,大力关上房门。
沈零独自坐在花墙下,嘴角扬起。
欧巴桑,我真是好奇,你到底是格外迟钝,还是在刻意用迟钝化解我的锐气?
江可荣听不出我的讽刺和敌意,是因为他现实,他不觉得听出来或者听不出来,对于他赚钱赚名气,有什么好处。
而你,居然招招势势,把我的讽刺和敌意化解于无形。
像是插科打诨、误打误撞,又像是大象无形、大智若愚。
另外——沈零心里有种淡淡的烦躁。你打算终有一天要把我交回给江可荣吗?
他不知道哪个让自己更加着恼。是她的油滑,还是她的淡定?
这边厢欧阳晴回到自己房间,才瘫坐在床,一松劲儿,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慌了,欧阳晴,你真的慌了对吧?刚刚那个时候?!
她摸一摸耳珠。那里好像还带着沈零的气息,温温热热的。你一定是失心疯,才会把阿修罗,不,把超级无敌花样美男带到自己家里,而且还是个孩子!
你这哪是要挑战阿修罗之谜?!
你是在挑战自己的道德底线吧?!
她垂头丧气地躺倒。
累死了,窘死了,气死了。
真是糟糕的一天。
而且,可能还会有糟糕的好多天。
(第二幕第二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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