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抢了——被抢了……被抢了！”

鲁由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土地庙，一个劲地喊道。

李彦等人忙上前问道：“什么被抢了？”

鲁由神色惊惶，大喘了一口粗气：“刚刚村子里来了两个蒙面剑客，他们骑着快马横冲直撞，一人砍断绳索，另一人配合着取下秦国间人的尸体，驮着尸体跑掉了，谁都不敢阻拦！”

李彦急道：“果然是有同党！赶快去追！”

张良却按住了李彦的肩膀：“不，大秦狼斥由我们去追就好了。你已经离开齐王宫有半天时间了，你还是先返回齐王宫吧，免得宫中有变。”说着，又使了个眼色。

他这是暗示李彦，要回宫继续监视姜乔。在这个抗秦的节骨眼上，万一她真的率领蔷薇令突然发动政变，整个齐国将会不堪设想。

李彦只好点了点头。

鲁勾践道：“彦兄弟，我们弟兄八人从邯郸秘密赶来临淄，一路上一直被神秘人跟踪，我们怀疑那些神秘人就是秦国斥候。不如让我们也去追吧？”

李彦额首道：“行，那就这么办吧。”

于是张良、墨厘、鲁由，以及鲁勾践八名赵国刺客，便飞快地蹿出了土地庙，前去追查大秦狼斥的下落。

…………

阳光透过西边的镂花窗，斜斜地映照着案桌一角，上面堆满了蔷薇令各部上呈的文书简册。

蔷薇令主不在，一切奏呈都由中年女子全权批阅。一天的劳累，让她陷入了沉重的疲惫。不知不觉间，她以手支颐，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梦境是一块剔透的镜湖，倒映着遥远的过往……

男子沧桑的背影，横亘在她眼前。

‘问天，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没有杀戮的地方。’

‘大争之世，天下何处无杀戮？’

‘我心中方寸之地，没有杀戮。’

她心中涌起莫名的恐慌，指甲深深嵌进心窝。

‘问天，难道你不爱我了么？’

‘你的人生，注定是一条铺满鲜血的道路，而我已经厌倦了杀戮。爱你，意味着自我的沦丧，自由的湮灭。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

她身躯阵阵轻颤，泪如雨下：‘为了你，我所有修炼过的人格不复存在。我再也不能成为千面人，再也不能一人千面，再也不能达成自己的初衷，我已经沦丧自我，湮灭自我了！’

男子猛地震飞身上积雪，厉声道：

‘错！大错特错！正是因为你褪去了千面人的伪装，让我看清了真正的你！真正的你，骨子里就充满了血腥、暴戾、猜疑与残忍！

‘昨晚我们寄宿的那户人家，都只是一群朴实的凡人，只是因为让你偷听到一句：他们可能是千面人，我们要不要报官？你就要杀人全家？

‘一家四口，花甲老妇，一对夫妻，甚至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遇到这种事情，我们悄悄逃走也就是了，何必杀人全家？难道天下间所有问题，以杀戮就能解决么？

‘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何尝不是命？’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男子解开了缰绳，翻身上马，冷冷道：

‘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不是爱情！

‘沦丧自我、抛弃自由的，不是爱情！

‘你我情尽于此，后会无期！’

她双膝一软，跪在了雪地中。

一骑踏遍千山雪，良人远去杳无踪。

女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那句酝酿已久的话语——你要当爹了……终究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已经失去了开口的一切机会。

泪珠与冰花齐飞，雪地共长天一色……

黄昏的光景中，中年女子从梦境中惊醒，怅然了良久，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事情，额头上的褶皱越皱越深。

过了一会儿，她披上了一件灰色斗篷，推门而出……

“郦娘？！”

姜乔的瞳孔微微放大，面上有吃惊的神色。

中年女子拉下头上的风帽，正是郦娘的面孔。

姜乔奇道：“郦娘，你是怎么进宫的？”

郦娘淡然道：“怎么，进宫来看看你也不行么？”

姜乔大声吩咐道：“晏娥，快给郦长老上茶。”

郦娘、姜乔两人席地而坐。不一会儿，晏娥便捧上了两盏香茗，呈上漆木案几，分别推到了郦娘、姜乔两人的面前。

“郦娘，你突然进宫，是有什么要事么？”

郦娘端起茶盅，微微呷了一口热茶，目光上移：“乔，宫中的进度如何了？”

姜乔默然片刻：“一切都按计划行事，目前暂且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错！”郦娘断然道，“你已经遇到了阻碍！”

姜乔微微皱眉：“什么阻碍？弟子不解。”

“情劫！”郦娘眼神冰冷，目光如刀，“你的情劫已经出现了！那个赵国刺客，那个叫做李彦的男子，他就是你最大的阻碍！”

姜乔沉默，没有说话。

郦娘的眼神在茶雾中低徊：

“不要看你现在一切顺风顺水，就可以沾沾自喜，以为可以计日程功了！你以后仍需修炼成千面人！你若修炼不成真正的千面人，你便无法从容驾驭自己的人生，更不可能复兴故国，振兴姜氏一族！

“断情绝欲，你才能成为真正的千面人，你才能从容自若地融入所有你要修炼的人格之中！小情小爱最是羁绊人心，它会让你沉溺于自我的虚假欢愉之中，无法自拔！你就很难成为真正的千面人！”

姜乔颔首道：“弟子明白。”

郦娘眉头紧蹙，继续道：“郦娘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一朝为情苦，终生为情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必须快刀斩乱麻，越快越好！”

姜乔不觉摇头，莞尔一笑：“郦娘，你真是会开玩笑！镜中本无花，水中本无月，花何以折断，月何以捞起？心中本无情，情又何以断绝？”

“铮——”

郦娘突然从腰间抽出匕首。

“既然如此，我马上去杀了他！”

匕首的冷光苍白了整个大殿，也刷地苍白了姜乔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