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朱章言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他起身离开，去帮助其他人处理宋震的伤口。但是疤脸还在扪心自问着朱章言刚刚提出的那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

他开始努力回想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使出全力握紧朱章言，已经快没有力气了。这个时候又听到了身下冰块的碎裂声。他开始紧张——身上越来越疼痛。他希望平静下来，因为根据经验，只要自己平复了情绪，疼痛就会消失……可是这样的情景下，让他怎么平静？于是他回忆起自己在攻打补给站时，曾经扔掷回手雷的那种感觉——放纵自己的身体，释放出全部气力，这份疼痛就会变成自己力量的源泉，然后在一切结束后，疼痛会随之消失——

他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而是感受着身上的那份痛楚。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大。在冰块完全碎裂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晃动了身上的另一个部位——让自己悬在空中。

那个时候，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他可以看到自己的手已经变成了紫黑色皮肤的利爪，强有力地握住了朱章言。他也可以从朱章言的眼神中看出自己的模样有多么的令人恐惧。他开始慌张，开始不知所措，开始想弄明白到底怎么了。

但是朱章言的一声呼喊惊醒了他——“疤脸！”

他意识到自己手中正把握着两个人的生命——两个战友的生命！他不再胡思乱想，而是奋力将这两个战友扔向了安全的地方。紧接着他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落到了地面上。他渴望了解自己究竟是什么。

接着，他看到了自己丑陋的肢体，看到了自己充满黏液的翅膀。他发狂了。他想吼叫出来。但是他又感受到自己身上是多么的舒服，多么的精力充沛——就像释放了心中努力隐藏的恶魔——这才是真正的自我，不再隐藏的自我！

但是恶心感随之而来。他的精神开始松散，身体又开始变化。不知道怎么了，只是感觉一切又要重归于平静。很舒服，很舒服……他躺在地上，安详地睡去——

疤脸结束了回忆。他重新审视着自己的双手，正常的黄色皮肤，长了老茧的手掌，一切是那么的真实而熟悉。

“我是人……我是疤脸……我是孙征……”疤脸在内心呐喊道。

可是回忆中的一切又是那么真实。如果自己当时的确已经不是人了，那是什么？

毫无疑问。紫黑色皮肤，恶心的翅膀。他立刻就得出了结论。一个让他恶心到极点的结论。

——那盘旋在北京上空的屠戮者，那远古宫殿门前的魔鬼雕像。

不！并不是那样！

疤脸开始回想。自己和那种怪物是有很大出入的——除了多长出翅膀外，自己身体的大部分都还维持在人类的形态，而那种怪物的器官分布与人类大相径庭！腹部的血盆大口，六只利爪，还有可怕的四只眼睛……

“我是人。”疤脸再一次向自己强调。

他又立刻想到了另一种怪物——那种人类形态的怪物，喷吐着恶心的长舌，如大狗一般凶狠地伏在地上，那不正是由被感染的猿人变化而成的吗？

难道自己被感染了？因此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不！他又一次否决自己的想法。

首先是形态不同——自己并没有长舌，而那种人形怪物也没有翅膀。再其次，人类在感染后会变成嗜血的怪物，而自己并没有那样——自己始终保持有理智，保持有人性。

“不论样貌如何，只要有人性，你就还是人！”

疤脸在心中向自己吼道。

但他随后开始担心——会不会是自己受到感染后，还没有发展到完全沦为怪物的时候？随着时间的进行，他会越来越像那种怪物，会越来越丧失理智，进而对身边的人的出手？

他不禁望向周围的战友——他们正辛勤忙碌着，消抹地震灾难带来的伤害。

疫苗！

他猛然想到那支注射进自己体内的液体。

如果是感染的话，为什么自己身边的战友们没有受到感染？而是只有自己？回想自己的经历，唯一有机会带给他这种身体异变的，就是那支疫苗。

疤脸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就那么干脆地把疫苗注射到体内呢？那种疫苗是五百万年前研制的，首先根本就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有效！也许对远古猿人来说，这疫苗管用，可是对于新时代的人类来说，这疫苗的效果是未知的！

再其次，这支疫苗在地底存放了五百万年，难道就不会发生一点点变异吗？药剂瓶空气中的微生物，以及疫苗里面本身含有的生命成分，怎么可能历经五百万年的时光而保持原样？

这疫苗根本就不可靠！是它把自己变成了怪物！

疤脸终于得出了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结论。

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他找到了原因，但却无法推测结果——疫苗究竟会把自己变成怎样？自己会不会在怪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后完全沦为一只变异怪兽？

——只有“奇迹”有可能回答他的问题。疤脸渴望立刻回到那条冰沟之中，进入远古宫殿，再一次和计算机模拟生命体对话。

但现在还不行。疤脸告诉自己。现在是战争期间，我方的防区内到处隐藏着敌人。自己要想到达那条冰沟，不知道还会遭遇些什么。最重要的是——疤脸转头看着周围的战友——他们需要和自己一起共度难关！怎么可以一走了之？

可是自己也不能再次变成那种魔鬼了！疤脸告诫自己。如果他最终沦为嗜血的魔鬼，那么身边的战友就会变成最早的牺牲者。他必须控制自己，在魔鬼的道路上不能越走越远。

很快，疤脸想到了自己变成魔鬼的前兆——身体的剧痛。要想在身体结构发生变化，疼痛是在所难免的。可是在疼痛之前，还有一个现象——那就是自己的紧张情绪。自己只要一紧张，就会浑身疼痛，进而变化成魔鬼。

不对……疤脸回想起和队长分别的场面，那个时候心中的感伤也让自己感到了疼痛。终于他意识到了什么——

“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都会导致我身体的变异。”他在心底缓缓告诉自己，“紧张也好，感伤也好，也许还包括所有积极的情绪——开心也好、兴奋也好，我都会变异。甚至是——”他没有继续想下去。

甚至自己强烈地爱慕一个人时，那种情绪的波动也会让自己变异。

他想到了那个女孩，接着就体会到了身上的疼痛——引起情绪波动的思念也会产生变异。

疤脸努力控制着自己平静下来。他明白自己要想保持人性，就必须像一个修行多年的僧人，完全做到不为外物所滞，心静如水。但是——

佛家追求一种境界，曰“业尽情空”。

但你若以为“业尽情空”是说一个人事业穷尽了，情感落空了，你就错了。

业尽情空，指的是贪业、痴业、嗔业三业皆尽，内心情感空澈深沉，自然而真诚。佛家追求的是破除业障，留得真情。即是说，得道高僧照样也胸怀真情。他可以为花草之美而感动，可以为自然之纯而心醉。

即使是得道高僧，一样会有情绪的波动，因为那才算得上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完全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如果真的做到这一点，那么自己也真的就不是个人了！或者说，已经不是个活着的人了！

疤脸苦苦笑了。他感受到身上的疼痛，但他没有去克制自己的情绪。

“如果这样做会让我最终沦为一个魔鬼，那就在完全丧失理智前自杀吧！”他在心里大声喊道，“要我去保持平静，完全没有情绪的波动？怎么可能！”

像是有意反抗身体的疼痛一般，他拼了命地去回想那个女孩的相貌，回想一起相处的故事。

身上的疼痛翻江倒海般滚滚袭来，但他咬牙强忍着，守护自己那最珍贵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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