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朱章言呆呆望着眼前的景象，喃喃道：“我以为我们会等他们一会儿的。”

宋震咽了咽喉咙，忍不住激动地说：“是啊……没想到他们已经先到了。”

疤脸缓缓摘下头盔，任由迎面吹来的寒风拨动自己杂乱的头发。见到他这样做，其他人也纷纷仿效。杨亚哽咽着，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摘下头盔，眼圈已经红了。

r-7地区本来有着非常复杂的地理环境，分布着沟壑纵横的冰川。浅浅的冰沟和高大的冰山蔓延交错，提供了绝佳的隐蔽环境。这正是它被选为会合地点的原因。

可是现在，这里的地形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坍塌的冰山，被碎冰块填满的冰沟，如果不是那成千上万的惨烈弹坑，大概所有人都以为这里是一马平川的冰原了吧。当然，还有其他的东西告诉人们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尸横遍野。

上千名中国士兵的尸体就散落在这里。

幸运的士兵可能是被炸弹爆炸时飞出的小小弹片击中了要害，看上去身体完好无损地死去了。不过大多数士兵都是不幸的——到处都是散落的肢体和器官。即使把这些碎尸块一个不少搜集起来运送回国，交给士兵的父母，恐怕这些父母也无法分辨出这么多手指中到底哪一个才是自己孩子的。连外在的肢体都无法分清，更别提那血淋淋散落一地的肠胃等内脏器官了。

宋震向前迈出了一步，有些站立不稳。除了目光所及的尸体，他不知道还有多少是被崩塌的冰块掩埋了。一只手从冰块形成的山堆下伸了出来，灰黑的手指保持着死前伸展的动作，似乎想挣扎着触摸到生命最后的感觉。宋震走上前，蹲在那只手旁边。他犹豫了一下，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那只手。接着，他激动地颤抖着身体，将全身力气集中到自己的双手上，像是希望把自己的体温再次传递给那只手冰雪下的主人。

“没用的。”陈继康来到他背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说道，“当年我参加抗震救灾时，跟你做过一样的事情。都没什么意义了。咱们赶紧走吧，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活着的人。活着的可比已经走了的重要得多。”

宋震抹了抹眼睛，迅速站起身来喊道：“说的对！咱们赶紧看看有没有活人！”

他们开始对这片惨烈的墓地进行地毯式搜索，翻开一个又一个趴在地上看起来身体还算完整的士兵。很多人从背后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翻过来才发现脸已经被打没了。经历漫长的搜索，他们从战场一端来到另一端，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生者的迹象。

“为什么？”朱章言捂住脸喊道，“为什么都是咱们的人？***一具洋毛子的尸体都没有！”

陈继康指着几具尸体说：“看看他们死前在干什么？都是在朝天空看啊！”他又指了指另外的几具尸体：“这些人是在躲避空中的攻击啊。”

朱章言看着他，说道：“你的意思是说美国佬是从天上打我们的？” 陈继康微微点了点头。

宋震重重叹口气，说：“这没有办法。现代战争本来就应该多兵种协同作战，可是咱们的指挥中心被人端了，无法根据战况及时下达多兵种配合作战的命令。”他望着眼前惨烈的图景，摇头说：“149团就一普通步兵团，防空装备也不精良。美国佬的飞机一来，这些人根本没办法对抗，人再多也都是给敌人当靶子！”

朱章言看着遍地的弹坑，怔怔道：“不知道这是投了多少炸药。真他妈狠啊！根本不打算留活口！”

疤脸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了。他转过脸对宋震说：“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继续执行命令。到r-9区隐蔽！”宋震看了看雪地摩托上运载的伤员，大声喊道，“等咱们处置好了伤员，再找机会报仇！”

这批人又一次出发了。但这一次出发的心情已经大不一样。从敌军补给站向r-7地区赶的时候，他们期待的是和一个团的部队相会，和上千名生龙活虎的战友在一起。那是一种对同伴、对安全的渴望。而现在，目睹到上千名战友的尸体，每个人心中都不禁发问——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最后？

他们已经不去想也不敢去想中国能否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指挥中心被攻击，总司令也被敌人炸死，通讯系统被破坏，整个军队的指挥完全陷入混乱，各兵种无法配合作战，只能落得被敌人各个击破的下场。看到149团的惨状，他们也不敢去想象其他地区的中国部队遭遇到什么了。美军高效如天方夜谭般的突袭攻击，已经在他们心底埋下了深深的恐惧。

在发现补给站下方的那个深洞的时候，他们曾一度以为上级的命令有所深意。但现在他们清楚，即使上级真的是有所深意地布置那样一条命令，也只是在败局中垂死挣扎的一笔。上级不顾战场瞬息万变的特点，草草布置一条命令就销声匿迹，导致多少军队按部就班地行动。美军可以轻易识破这些单纯的行动意图，从而给予相应的打击。

大势已去——这是每个人的想法。只是他们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事实。他们坚持执行任务，只是因为曾经目睹了战友英勇的牺牲，不愿轻易放弃而让战友的死毫无意义。他们希望尽力履行自己军人的职责，对得起那些亡灵，对得起遥远祖国的期盼。但打心底来说，没有人想继续打下去。

可是他们别无选择。确实每个人都想过投降。但是，在发现投降地点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屠戮场，发现敌人不留活口的攻击有多么残酷时，他们也清楚地意识到美军要的已经不是地盘，而是他们的命。

所以他们只考虑一个问题：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

宋震看了看手表：19点半了。

他们已经按照命令隐蔽在了环境恶劣的r-9区。冰层随时都有可能断裂，他们必须不断转移以寻找暂时安全的地点。好在他们早已习惯这样的环境，毕竟在一开始到达南极的时候，他们所处的边防区域就是这个样子。

此刻，所有人在复杂的冰川区休息，补充食物和睡眠。

“还有4个小时不到……”宋震缓缓向大家说道，“马上就到了上级命令中说的‘第三天中午’了。”

郭亚正在给雪地摩托上已经沉睡的重伤员披上外衣。听到这话，他赶紧转过头来问：“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还是没有上级的命令，我们该怎么办？”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宋震身上。这个问题也已经在他们心中困扰了好久。

宋震把弄着手里的小冰块，半晌没有回答。冰块一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宋震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大家，说道：“你们觉得呢？投降吗？”

“不可能！”朱章言喊道，“他们是要让我们死呢！投降肯定是死！”

陈继康冷冷说：“我们是军人，不可以丢人。”

郭亚抿着嘴唇，然后缓缓张开嘴，很努力才说出来一句话：“你们觉得我们还要继续跟他们打？”

所有人都沉默了。郭亚鼓起勇气，继续说道：“你们觉得再打下去就不会死吗？”

陈继康冷冷盯着他的双眼。凶狠的眼光让郭亚打了个寒颤，他连忙叫道：“我没啥别的意思！就是问问大家是咋想的！”

朱章言开口了：“不能投降！也不能正面跟美国佬打！”

“你的意思是？”宋震问。

“逃啊！”朱章言肯定地说，“我们先躲起来，找机会逃离这个鬼地方！”

大家都哼了一声。杨新靠着雪地摩托，低声问道：“我们怎么从南极逃出去？这里可是绝地啊……”

朱章言有些得意地伸出手来比划道：“听我说弟兄们！南极大陆上又不是只有美国人和中国人！还有日本人、韩国人、朝鲜人……你说说看，大家都是亚洲人，都是黄种人，美国人怎么分辨得出来？”

杨新眼睛一亮，说道：“你是说咱们伪装成其他国家的人，然后想办法离开这里？”

朱章言一拍大腿，兴奋地喊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咱们去日本人、韩国人的地盘，到那里再想办法！人家跟咱们都是黄种人，也许见到咱们的模样这么可怜，会主动帮咱们离开呢！”

“你是说找小日本可怜可怜咱？”陈继康冷冷道，“我爷爷当年就是在太行山上抗日，让***小日本给害死的！你们这些年轻人没那个体会，真他妈不要脸！”

“哎！”朱章言愤怒了，“我说康哥，你说话注意点行不行？我他妈咋不要脸了？都什么时代了，你还在计较上世纪的事？”

“荣誉可以忘记。”陈继康狠狠说，“耻辱要永远记得。否则早晚有一天，咱们还会遭殃！”

朱章言摇摇头说：“你们这些年龄大点儿的都这股劲儿。什么耻辱不耻辱的？日本人这次比中国还惨，他们的整个岛国都成了极寒带。说实话，整个亚洲都受灾不小，我觉得啊，黄种人都会相互帮忙的。大家胸怀都开阔一些，才能一起向前走！”

陈继康哼了一声，说：“不信我的话就走着瞧吧。小日本永远都那个德行。你要是真去求他们，就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朱章言也哼了一声，不再搭话。

疤脸静静坐在那里，听着众人的谈话。他所考虑的是更深的事情——战争难道真的就这样在几天内结束？那么自己到底该发挥怎样的作用来推动‘现在’，创造‘未来’？

只听宋震重重叹了口气，说道：“现在我们讨论这些话题没什么意思。也许过一会儿上级会再次跟我们联系呢！”

“怎么可能？”朱章言不客气地说，“指挥中心都被敌人占领了！上级就是留下了唯一一条命令而已！”

陈继康打断他的话，向宋震问道：“跟队长他们能联系上吗？”

宋震摇摇头说：“昨天还可以的，今天就完全联系不上，好像他们自己把通讯器给关了。”

“队长不是说了会保持联络吗……”杨新小声嘀咕道。

所有人又一次陷入沉默。他们明白，所谓‘自己把通讯器给关了’云云，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的借口，更为可能的情况是队长他们遭遇敌人，已经壮烈牺牲。

郭亚长长叹了口气。众人的心情也更加低落了。然而就在此时，他们忽然感觉到了地面的晃动——

“怎么回事？”宋震站起来大喊，“冰层又要断裂了吗？”

陈继康已经跳了起来，一边奔向雪地摩托上的伤员，一边大声回答道：“这怎么可能？刚才我们可是好好检查了这个地区！这里的冰层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有危险啊！”

震动越来越厉害。大家脚下都无法站稳了。郭亚和陈继康正要叫醒睡着的伤员，突然朱章言对着他们大叫：“小心！看脚下！”

陈继康和郭亚向下望去，雪地摩托下面的冰层已经开裂。

“来不及叫他们了！赶紧把他们从车上拖走！”陈继康冲郭亚大吼一声，一把抓起两名伤员，迅速拖开。郭亚也慌张地背起一名伤员，向另一旁跑去。

宋震向四周张望，想找到另一块安全的冰层，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倒抽一口凉气。他大声喊出声来：“不不不——这不是单个冰层的破裂！整个区域的冰层都在震动破裂！就像是——”

“——地震！”杨新痛苦地喊了出来，不知道该躲到哪里。

的确是大地震。整个区域的冰川都在剧烈运动。或是冰层断裂，出现新的冰沟，或是冰层相互挤压，碰撞出新的冰山。强烈的冰层活动带给表面地形的又一次毁灭和创造。

陈继康将两名伤员拖到了一块看似安全的冰层上面，疤脸赶紧过来接住两人。陈继康回身继续向雪地摩托上的其他伤员跑去，突然身旁的冰山崩裂，一块冰块跌落下来正好击中在他的脑袋上。陈继康应声倒地，不再动弹。

“怎么会有地震——”疤脸没时间细想。他护住脑袋跑到陈继康旁边，一把拉着他，拖到了那两名伤员旁边。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声巨响——

雪地摩托下面的裂缝张开了，紧接着它完全跌落了下去。呆在上面的伤员在剧烈下坠中惊醒，发出长长的尖叫：“啊——”但很快，这声尖叫远逝在冰层裂痕的深处。

“不——”强烈的自责感让宋震几乎发狂。他拼命冲了过去，在经过刚才陈继康被击倒的地方时，身旁的冰山完全碎开，他的身体被数块冰块淹没。

一股强大的气流从一个方向吹来，冰层晃动得更加厉害，杨新站立不住，狠狠摔在地上。他抱住腿痛苦地叫喊着。

郭亚拼命背着那个伤员远离冰层裂缝，可惜慢了两步，裂痕飞快地扩展到他脚下。他大喊一声，仰天向后倒去，背着伤员的手不自觉放开，迅速向上挥舞着，想去抓住任何可以保持自己不下落的东西。而那名伤员似乎还没有清醒地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情，就直直跌落下深沟。

郭亚没有随着伤员一起掉落——他抓住了一只手。

朱章言趴在裂痕边缘，死死拽着郭亚，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要让我救你多少回？”

郭亚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眼镜哥，你对我最好了。”

“啪”地一声，朱章言身下的冰块也裂开了。郭亚的傻笑立刻凝住。随着更大的一声巨响，冰块完全崩裂，朱章言和郭亚一起喊叫着跌落下去——

又一只手飞来。

疤脸狠狠抓住了朱章言的手，止住了两人的下坠。可是用力过猛让他脸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朱章言另一只手则紧紧拉着郭亚。他抬头看到疤脸痛苦的表情，脑中闪过一个想法——是不是应该把郭亚扔下去减轻重量？

但这想法只持续了一刹那，他就有了答案——去***，要么让疤脸把我们俩都拉上去，要么和傻农民一起摔下去，到时候拿他垫背！

他的脸忽然被什么弄湿了。他向上望去，看到疤脸扭曲的面孔已经大汗淋漓。

“喂，”朱章言尽量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幽默，“哥们哥们，求你多坚持一下哈。我可不想就这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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