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676年的冬天来得很早。
11月18日夜里，帝都一带突然下起鹅『毛』大雪，一直下到第二天上午还看不出停的意思。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白雪皑皑的屋顶错落有致，街上完全看不到行人，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生灵都躲了起来，只有屋顶上的烟囱们仍然活跃，拼命地喷吐着或黑或白的烟。
老管家盛阿姨拿进来一扎果汁兑酒，放在耀扬面前，退了出去。莱碧安看她出去了，低声说：“快点儿，给我倒一杯。”
耀扬看看窗外，笑着说：“今天好冷，你还要喝？”
“小声点。”
耀扬倒了一杯给她，莱碧安说声“谢谢”，喝了一大口，冰冷的饮料让她胸口一滞，慌忙地拍了拍。
“少喝点，酒鬼。”
“这是我唯一的乐趣了。”
“其实，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让盛阿姨调给你，她一定早就发现了。”耀扬看着满脸『潮』红的莱碧安说。
莱碧安吐吐舌头：“我假装没喝，她假装不知道，就是乐趣所在啊。”她忽然警觉起来：“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你不在的时候？你不想来了？”
耀扬说；“我要结婚了。”
莱碧安并不惊讶：“黄欢？”
“是。”
“恭喜恭喜。”莱碧安喝干了杯中酒，伸出杯子来，“再倒一杯，咱俩干了。”
“所以，我不能常常来看你了，虽然我知道你是个拉拉，但万一传了出去，还是不尊重我太太。”
“那好，你好好结婚吧，然后我会尽量帮你在天水分局安排个内勤工作。凡人的平淡生活，其实是很幸福的。”莱碧安笑起来，“我该送你点什么——你们开了礼物单么，让我挑挑。”
“没有礼单，如果可能的话，请你帮我一个忙。”耀扬说，“黄欢喜欢西门教堂，但是那里的平民婚礼顺序已经排到了明年夏天。”
“希谛教堂里面的婚礼？乐队，花童花女，牧师的祝福？”
“是啊。”耀扬想起当初的憧憬，不好意思地笑笑。
“可是，冬天没有花啊，等到明年夏天不好么？难道新娘的肚子已经大了？”莱碧安坏笑。
“不是，黄欢很着急——她一个人太孤独了吧。”
“明白了，我马上帮你要——把电话拿过来。”
莱碧安的面子多少还有一点，西门教堂的红衣主教立刻把耀扬他们提前到了12月3日。
黄太平死后留下了相当不符合巡警薪水的一小笔财富，黄欢全部拿了出来，买房子和筹备婚礼，娟姐劝她留一些，黄欢一定要办一个盛大的婚礼，耀扬一家人对她这种执拗的动机自然有些猜测，但大家彼此都避免谈论。耀扬和黄欢都不是交游广阔的人，能想到的宾客只有一些邻居，黄欢的同事，耀扬家不多的几个亲戚。耀扬想了想，又去西北三所邀请了自己的旧同事们。所长很高兴地答应了，还派了两个跟黄太平关系最好的巡警帮忙筹办婚事。
11月底的一天，耀扬一家人正在厨房里忙着准备婚礼需要的凉菜，一帮旧同事突然来访，所长得意洋洋地双手抱着一个巨大的布袋，快步进来放到桌上，砸得木桌一晃。
“这是什么？”耀扬愣了。
一个警察说：“队长亲自帮你收的彩礼，现在知道谁对你好了吧？”
原来这几天，所长亲自带队，跟辖区各种店铺“讲价”——不是婚礼物品的采购价，而是对方应该付的彩金“价码”，只要不是生意太差的，一律要送双份，绯梦馆、赌场之类的要送三份。所长要得理直气壮：“耀扬结婚一份，黄太平嫁女儿一份，还有一份做什么的？……老黄的丧事你送礼了么？”
耀扬拿起那巨大的钱袋，想起自己当初那本子引发的种种事端——如果不是那本子，黄太平就不会带着黄欢在胡同口等他，黄欢就不会被乌里看到，自己就不会坐牢，有自己帮忙，黄太平也未必会死……自己相信正义，相信人要光明磊落地活着，结果呢？自己又做到了什么？
巡警们都不说话，默默地看着他。
耀扬放下那钱袋，对大家抱拳致意：“多谢。”
西门教堂的大名叫作圣高帝教堂，是银城的设计者、伯鲁奇顿王朝的第三个皇帝高佐敦当年给自己设计的专用礼拜堂，这座教堂是这位以艺术闻名的皇帝典型的个人风格，瘦高的主建筑上面，装饰着众多的更细更高的尖顶，仿佛组成了一群刺破青天的枪林。
耀扬穿着崭新的礼服站在教堂大门前，满面笑容地迎接宾客。一队汽车开来，停在教堂门前，下来的都是他的老战友们，有二三十人之多。大部分耀扬都认得，就算不认识的，也觉得面熟。
“恭喜。”阿鬼走在最前面，嘴里说着“恭喜”，脸上却铁板一张，毫无“恭喜”的意思。
“今天我结婚。”耀扬语气平静，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已经在示弱。
“我知道。”阿鬼掏出一个红信封，“怎么说也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过，我来观礼的。”后面的老兵们也都掏出礼金信封，果然是来参加婚宴的架势。说完他微微笑了笑，指指自己脸颊上的一道伤疤：“炮弹皮划破了脸，不会笑很多年了，别见怪。”
“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这种情况下，耀扬有种猝不及防的感动。
阿鬼背后的老兵们都微笑起来，耀扬微笑着跟大家一一握手，接受礼金，然后请帮忙组织婚礼的巡警给这一大批不速之客安排座位。
突然多了这么多人，虽然西门教堂地方很大，也需要重新安排一下，耀扬正在里面忙『乱』，外面的司仪忽然高声唱起来：“莱碧安子爵小姐贺礼到……”对于这种平民婚礼来说，能接到一个贵族的祝贺，是非常光荣的。宾客们纷纷回头看耀扬的贵族朋友送来了什么礼物，却看到大门外走进来十二个粉雕玉琢的小孩，他们分成两列，每个人手上都挽着一个巨大的花篮，一路走一路抛撒鲜花。他们洒的是冬紫罗兰，算是冬天比较容易弄到的鲜花，但这么个洒法，在大多来自天水区的宾客们看来，手笔也很惊人了。
莱碧安的礼物是一套东方瓷器，质地名贵倒也罢了，贵族所谓的“一套”让大兵和警察们叹为观止——足足有15大箱子。随后，欧家也送来了礼物，是一盒首饰，耀扬不识货，不懂得值多少钱，只听到几个老巡警暗暗在咽口水。娟姐赶紧暗暗地重新包了两个大红包，打赏来送礼的人。
乐曲奏响，西装笔挺的肉贩老周扮演黄太平的角『色』，挽着黄欢从楼梯上走下来，跟耀扬并肩宣读誓言。
黄欢低声说：“你的子爵小姐朋友够义气。”
耀扬忍不住低声解释：“我们只是朋友……”
黄欢转过脸去，说：“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吃醋。”
宣誓仪式结束之后，红衣主教匆匆走了。
按照黄欢的想法，典礼后婚宴在黄太平墓园附近的草坪上举行。这当然不是很合风俗和时令，但耀扬家并不忍心拒绝——毕竟那里有新娘唯一的亲人。
黄太平所处的墓园在城西，是一个还算体面的平民公墓。出西门的时候，那里设了个警察的临时检查站，墙上贴着几张印着乌里画像的通缉令，他们还在搜捕乌里。耀扬他们的婚礼队伍里有太多警察，嘻嘻哈哈地打个招呼，就走了过来，倒是没耽误时间。经过那些画像的时候，耀扬看了看黄欢，黄欢低头留神自己的婚纱，手臂挽紧了耀扬。
墓园附近照例有一处供扫墓者活动的公园，耀扬找人在这里搭了一排凉棚，里面点了火炉，勉强还算暖和。大家等待用餐的时候，外面突然出了状况，、乘坐挎斗摩托车的流氓呼啸而来。在外面聊天的两个巡警看到，飞跑进来：“所长，好像有麻烦！升龙会的人。”
所长愣了：“升龙会的人？他们想干什么？”
耀扬说：“我在里面得罪过他们。”
所长拍拍他的肩：“放心，我来搞定——这一带哪里有电话？管理处？”
耀扬摇摇头：“好像没有。”
所长发现不能通过谈判解决问题，立刻慌张起来，耀扬还没想好如何应对，老兵们纷纷起立，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耀扬不由自主地跟着出去，看到路边停了一大群挎斗摩托车，上百名穿黑皮夹克、手持铁链、铁棍之类武器的流氓正在下车，几个领头的叫嚷着：“有个叫耀扬的今天是在这里结婚吗？出来！基哥让我们来道喜！”
老兵们在阿鬼的带领下快步迎上去，耀扬快步走到阵形的中央，与可以信赖的老战友并肩作战的感觉，令他热血沸腾，高声说：“我就是耀扬！替我谢谢贱人基！”
阿鬼举起右臂，做出“肉搏准备”的手势，老兵们自动边走边排成一个钝角阵形，这是标准的拚刺刀阵形。几个脑筋灵活些的老兵搜罗了些折椅砖头之类的临时兵器分发下去，更是杀气腾腾。
所长从后面赶上来，低声对阿鬼说：“黄长官，今天尽量别打架——毕竟是婚礼。”
阿鬼鄙夷地看着对面的流氓们：“就算我们想打，也得他们够胆上来啊。”阿鬼高高举起一只拳头，做出停止前进的手势，老兵们的队列在离对方三五步远的地方停下。
流氓们也没想到宴席里突然多了这么一批生力军，加上黄太平的警察朋友们也闹闹哄哄地在老兵们背后叫嚷，被攻击一方的气势反而超过了流氓们。黑衣流氓们聚集在摩托车旁边，根本不敢过来，犹豫着互相看，等待有人想出两句用来下台阶的台词。
所长看己方胜券在握，也英勇起来，叫道：“升龙会欺负到老子们头上，一定是疯了！打听打听这里都是些什么人再来吧！”
把耀扬几乎是强行拉回了凉棚：“耀扬你是新郎，在这里陪新娘就可以了。”
耀扬坐下，扫视嘉宾们，男人们都去看热闹了，凉棚里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除了所长和……耀扬忽然发现，有一个坐在老兵席的人没有动，而且那个人看着很面熟。那人仿佛注意到了什么，忽然转头，与耀扬四目相对，又立刻转了开去。
耀扬想了很久，终于明白，这是化了妆的乌里！
黄欢换了身服装，从后面的化妆间走出来，想给嘉宾们劝酒，看到这幅人去屋空的景象，不禁有些惊讶，问耀扬：“人呢？都跑了？”
“我在万魔塔结识的仇家，大概是听到风声来敲竹杠。”耀扬面无表情地说。
“怎么？累了？”
“不是，只是好奇——你帮乌里也就罢了，为什么要骗我？”
黄欢看看乌里——乌里正一杯一杯地喝葡萄酒，边喝边摇头叹息着自言自语，大概是抱怨酒的品质。黄环看看耀扬，说：“我怕你吃醋，其实我跟他真的已经没什么了。”
“跟我结婚，到黄叔的墓园办喜宴——都是为了帮他逃跑吧？”
黄欢陪笑着柔声说：“我都嫁给你了，你还不相信我？”
耀杨不说话，面无表情。
“不欢迎我们参加婚礼么？那我们就走……”
会场外面的流氓们胡『乱』低声交待了两句场面话，纷纷开始上车。
阿鬼想到乌里，第一个回到凉棚，却看到耀扬和乌里正在通过眼神对话。阿鬼过去挡在乌里身前，耀扬仍然面无表情，黄欢的双手紧紧抓着耀扬的胳膊。
不战而屈人之兵回来了，经过这场没有打起来的群殴，警察们和军人们亲热了很多，互相吹捧着对方刚才的英雄气概，勾肩搭背地走进来，
阿鬼使了个眼『色』，乌里趁着人来人往的混『乱』，快步走进通向厨房的门，消失了。耀扬瞟了一眼所长，他正在接受部下们的吹捧：“所长也很英勇，第一个冲出去。”“而且很理智啊，拉住了小菜那个火『药』桶。”“智勇双全！”
婚礼继续进行，乐队奏起舞曲，所有的宾客都在鼓掌。按照惯例，第一首曲子应该是新郎与新娘单独表演。耀扬坐着不动，娟姐过来推了他一把：“傻小子，请小欢跳舞啊。”
耀扬这才站起来，挽着黄欢走下台去，没精打采地跳了一曲。宾客们报以热烈的掌声，然后大家纷纷下池。黄欢低声说：“再陪我跳一支舞吧。”
耀扬向热烈鼓掌的巡警们微笑，低声问：“曼陀菲少爷这会儿已经坐车离开了吧？你还需要我演下去吗？”
黄欢软语央求：“耀扬，别生气啦，今天咱们结婚，高兴点好不好？”
“我很高兴，我看清了一个人，我很喜欢认识人。”8jx
</div>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