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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阴》Part thirt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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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年奋力冲破宁紫若设下的锁咒,终于化成人形。她含泪地微笑,转身入屋替李贺驱虫扇热。她刚执起扇子,惊觉身后涌动着一股暴戾异常的气息。苏锦年赶紧转身张望,却只见孤影碎落在地。她自嘲地笑了笑,正要回身,手腕上系着的宁紫若几百年前赠予自己的翡翠珠链,忽地系绳一断,珠子掉落一地,在黑夜中发出微弱的光亮,俄顷,陷入一片黑暗中。

苏锦年惊得花容失『色』,不明珠子为何会断落一地。蓦地胸口一阵剧痛,苏锦年跌跌撞撞地跑到屋外,倚着门,朝天喷出一口鲜血。

念头一闪,苏锦年惊得浑身一震,身子缓缓下沉。――却被惊醒的李贺及时扶起。苏锦年慢慢抬起头,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道似水柔情分别在双方的全身冲击回『荡』。李贺的脸『色』煞白,跟着心“扑通扑通”『乱』跳,一次又一次猛烈地撞击着胸腔,脸颊染上一阵微红。

“姑娘,怎是你?”李贺两道长眉扬起,惊喜地问道。

“我刚见到一只受伤的灵狐,便追到此处。可灵狐一下子便寻不着踪迹。我好奇便进屋,却见公子脸『色』愈发苍白,心里难过,便走出门不忍再见。”苏锦年平下心,声音如低『吟』的洞箫一般恬美。

“长吉自知天命已定,不作任何祈求。只望能赶回家见上家母一面,便心无遗……”李贺来不及说完,便被苏锦年紧紧捂住了口。

苏锦年脸一红,放下手,低下头说道:“公子,有些话说了出来,贱妾听了,会十分难过。虽人有命数,但不到最后一刻,都不应放弃,是也不是?”

李贺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举头望向明月,良久,点了点头,沉『吟』道:“姑娘说得是。”

忽然一阵狂风卷地而起,“呼呼”直吹得李贺睁不开眼睛。苏锦年正要向外走去,却被李贺一把抓住。苏锦年惊得轻声叫了一下,李贺面有歉意地说:“望姑娘原谅长吉的唐突。但这飓风异起,还是留在屋内安全。”苏锦年心里涌进一股暖流,顺从地点了点头,转身跟从李贺进屋。

李贺刚踏进屋内,一阵头晕目眩,冷汗淋漓,眼前一片昏黑。他缓缓地松开攥紧苏锦年的手,被一股强力猛地向前一推,跌跌撞撞地扑倒在桌面上,一动也不能动,眼睛也缓缓地合上。

苏锦年大惊,正要上前,屋门倏地合上,身后冷风刺骨,异常浓郁的花香在四周骤然弥散。

苏锦年似懂非懂地转过身,果真对上了苏白充溢着戾气的眼眸。

“你想对他做什么?”苏锦年警惕地问道。她猛然瞧见苏白手中握紧的那朵绢花,当下心一沉,忙又问道:“这花……不是你送予姐姐的么,怎么这会却在你手上了?姐姐是不是……出事了?”

苏白的脸『色』瞬间苍白,眼瞳的光泽暗淡了下去。他蓦地一声长啸,震得一群禽鸟四下里飞蹿而出,拍打着翅膀连忙飞走,有来不及逃窜的,被苏白的啸声震得当下直坠至地,一声哀呼。就连那本是浮在云层之上的明月,似乎也被苏白这声凄厉的长啸吓得赶紧掩于厚重的云层间。

苏锦年听出了掩藏在啸声中的隐情,像被惊雷打到,踉踉跄跄地走到苏白身边。她提起忽有千斤重的素手,拉扯住苏白的衣袖,猛地跌跪在苏白面前,扬起潸然泪下的面庞,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若是要取李郎的『性』命,就请先杀了我吧!”

苏白听得“李郎”二字,原是如干涸的河床一般毫无生气的眼睛,忽燃起熊熊烈火。他狠狠地握拳,“呼”的一声,如风般掠过苏锦年身边,直奔向小屋。

苏锦年在他身后带着哭腔喊叫道:“苏白!”跟着,飞快地扑向苏白,紧紧地环抱住苏白。

“放开我!”苏白头也不回,冷漠地喝道。

“你就先杀了我吧!你已失去了宁紫若,不在乎再少个苏锦年!你若要替宁紫若报仇,就祭上我的血吧!”苏锦年哭着大叫道。

苏白愣了一下,全身不停地颤抖。过了一会儿,他猛地转身抱住苏锦年,头靠在她的嫩肩上,泪水汩汩地滑入她的衣襟。

苏锦年拍抚着苏白的头,语气一如昔日的温和地说道:“姐姐走的时候,一定最担心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你曾许诺过一定听从她的话,不让她焦心失望。你若真那么不顾一切,就真真让她难过了。姐姐若有知,必不肯原谅你。”

苏白仍是抓住苏锦年的衣领,把头深深地埋在她的发肩,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心里也十分难受…,方才还活生生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苏锦年说道此处,伸手轻轻拭去眼泪。

苏白猛地抬起头,呆呆地望着苏锦年。俄顷,他勉强地忍住下滑的泪水,告诉她前因后果。苏锦年听到妖界死伤无数,烟夔下落不明,以及宁紫若的惨状,心中涌起千层巨浪,击打得心石发出一声声巨响,震耳地鸣响震得她头晕目眩。若不是苏白扶着她,只怕她早已昏倒在地。

苏锦年在苏白的搀扶下,走进小屋。苏锦年把着木桌,顺着凳子坐了下去。她撑着疼痛欲裂的头,眼前纷纷扬扬洒落着的是宁紫若昔日的一颦一簇、一言一笑。她觉得自己就像巨浪间飘摇不定的可怜的扁舟,在海浪间顶着狂风,无目的地前行。

宁紫若用牺牲换来三人的存活。苏锦年哀伤地向被苏白抱到床上躺着的李贺投去一瞥,随即低下头,听到了心碎一地的声音。

“苏白,”苏锦年强打起精神,恢复往日的一派镇定,“既然姐姐用她的『性』命换来我们三个的苟活,那么我们就该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再寻死寻活了,谁也不想让姐姐的成全成为无谓。你给我悉心地反思,不要教我对你真的失望了。至于李郎,他是无辜的,你若不愿放过他,就先杀了我!”

苏白一顿,蓦地发出如雷鸣的怒吼:“我不服!我不服!你若是想偏袒这个凡人,直说便好。为什么非要借宁姐姐的名义来劝阻我?我不服!”苏白奋力推开苏锦年,奔到门口时,听到苏锦年一声惨叫。他愣了一下,回头瞥见苏锦年狠狠地撞在桌角上,痛得忍不住叫了一声。苏白深深地望着苏锦年,一跺脚,夺门狂奔。

苏锦年双手撑着桌面,疼痛自下腹上延,扩张到全身,麻痹了她的思考。她仰起脸,蓦地泪水夺眶而出,顺着双颊滴落在桌面上,发出哀怨的声响。

苏白一路狂奔,及至城外的湖边方才停下脚步。深夜的湖面上泛起一层『迷』『迷』朦朦的水雾。他隐隐约约地看到有一抹紫『色』的倩影从眼前掠过,不由心生怨恨。她静静地伫立在湖边,看着湖面上升起的雾气,几乎就想不顾一切地跳下去,企图结束这带了屈辱和支离破碎于一身的苟且『性』命。――但他不敢,他不敢看到与宁紫若在九泉下重逢时她脸上的愤怒;他不敢在奈何桥饮下那碗无『色』无味的孟婆汤,他怕他会失去对宁紫若仅有的回忆;他不敢透过幻镜看到苏锦年终日以泪洗面地独自过漫漫千年。

他只能沉寂在对宁紫若的缅怀中,回想他们携手的过往,细数他们之间的交集。

原来最疼痛的表情竟是面无表情。心中有多苦、有多痛,完全不能显现在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被思念的泪水麻痹成同一个机械的面部表情。

原来最孤单的时候竟是我还一直在想念你。没有远离喧嚣的寂地,也没有稀稀落落的人群。我站在拥挤的人群中,看着灯火阑珊,听着马车嘀嗒而去,心如死灰地想念你。最后竟恍如隔世,以为只有自己一人,在倍受孤寂的侵蚀。

原来最悲哀的事情竟是我不能面对现实。我始终无法接受即将到来的没有你音容笑貌的日子;我始终不知所措地望向你以往出现的方向;我始终一切都是错觉,当日光照耀的那一刻,你会重现在我眼前。

李贺的身体一阵剧痛,惊起而吐了一口血。他感到整个身体在强烈地摇晃,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从鼻尖抚过,似乎有人在触『摸』他的头。

他原本身陷在一片黑暗中,努力挣扎着,不让自己沉底。那只把他拖向无底深渊的手,终于放松并消失了。他终于能浮上来,感觉到了光亮,慢慢睁开眼睛。

“公子醒了?”苏锦年惊喜地叫了一声,忙扶起李贺,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这是在哪里?”李贺疑『惑』地问道。

“家弟正在驱赶马车带你回福昌呢。昨夜公子忽全身发烫,在病痛中轻声唤了多次‘福昌’,贱妾私认为公子思乡心切,便自作主张地请来家弟,连夜启程。还望公子见谅。”苏锦年盈盈一福,语气歉疚地说道。

“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相助长吉,长吉万分感谢还来不及,怎会责怪姑娘呢。恕长吉唐突,敢问姑娘遵名?”李贺伴着一声咳嗽,拱手问道。

“贱妾名唤‘苏锦年’,家弟唤作‘苏白’。姐弟二人打蜀江水乡来,正想游历里行间消磨不去的,或是开怀或是疲惫或是暗伤,深深地激起了苏锦年沉睡多年的,只属于他的,爱慕之情。

这算不算是一种冥冥天意?让她在遇见他的每一世之后的某个雨里,心中某个小角落,那一大片枯萎的花圃,在雨水的冲刷下,奇迹般地复活了,并小心翼翼地吐苞开花。――在听到花开的那一刻,她已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姐…”苏白走到她面前,低下头恋爱地盯着苏锦年,张开双臂把她拥入怀中。半晌,衣襟渗透了冰凉的泪水,那是苏锦年绝望的泪水。

苏白知道此刻再多的安慰都是无效『药』剂,只会让苏锦年哭得不能自已。他小心翼翼地抱紧她,不自觉地又想起宁紫若。她绝美的倾城笑颜越飘越远,直到最后,在他目力所及的最远处,摇晃成幻影,在空气中隐淡。

“锦年……”从内室忽然传来李贺微弱的呼唤。苏锦年触电般推开苏白,缓缓地抹去泪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哀怨地扫了一眼苏白,径直走进内室。

“长吉,你感觉可好些?”苏锦年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柔声问道,她伸手去替他掖好被子,却被他一把拽进怀里。苏锦年脸一红,低下头不愿抬头相视凝眸。

“我知我命不久矣。……”李贺说罢一声长叹如闷雷滚过苏锦年的心头。苏锦年的心“咯噔”一跳,猛地抬起头,整整地盯着他柔情浓得化不开的眼眸。

“这连日来多谢你的照顾,长吉无以回报,只求来生能与锦年长相厮守。……”李贺话未说完,苏锦年已泪如雨下。外室传来苏白若有若无的沉重的叹息,霎时,压抑在空气中凝重,并漫延开去。

没有来生,没有相守,没有兑现承诺的机会。苏锦年捂住嘴,努力抑制自己,生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告诉他,――他和她,已经走到了终点。他们的故事,就要完结了。

“你真傻,我是心甘情愿照顾你,不求任何报酬。”苏锦年抚『摸』着他削瘦的侧脸,颤声说道。

李贺摇了摇头,叹气说道:“如果早些认识你,我定会迎娶你为妻。”

苏锦年咬紧牙关,惨笑地说道:“只要你心里当我是你的妻子,我便心满意足了。”苏锦年缓缓放下手,随即又将手贴在李贺的心口上,失声说道:“我对不起你,未能完成你的心愿。”语落,伏在他肩上,小声地饮泣。

李贺迟疑了一下,伸手抚『摸』着她那头乌黑的青丝,心中涌起久久无法退去的动容。――她是懂他的,她是明白他的人。

“天意如此,只怪长吉命薄。”李贺又是一声长叹。

“我该如何向李夫人交待,我又该如何向自己交待?”苏锦年轻声喃喃,想到李母那张悲痛欲绝的面孔,肺叶像被人捅了一刀,剧痛一直延伸到脚底。

“井上辘轳床上转,水声繁,弦声浅。情若何?荀奉倩。城头日,长向城头住,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李贺握紧苏锦年的素手,深情地盯着她如花似玉的面容,轻声咏诵道。

“相思寸寸若成灰,何事愿得个长久。倘若真有来世,便如你所说,‘城头日,长向城头住,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好也不好?”苏锦年别过脸,淌下泪,哽咽地问道。

李贺点了点头,把她再次拥入怀中,冷静地聆听彼此有规则的心跳声。一声声的跃动,在传递着彼此的爱,引起强烈的共鸣与撞击。

“锦年,我命数已尽,无力许你一个花前月下的誓言。你只须知道,长吉不悔与你在一起的时日,永不悔!”李贺一字一句地说道,随即松开她的手,又轻声细语道:“我要作最后一首诗,你可愿替我磨墨笔录?”苏锦年点点头,擦去眼泪,起身转去桌面,提起『毛』笔,眼泪又不自觉地下落,掉进墨砚中,冲淡了墨『色』。

“桐风惊心壮士苦,衰灯络纬啼寒素。”苏锦年在展开的宣纸上,认真地写下十六个字。十六个字对仗工整,阴柔中带了些许刚毅。

“谁看青简一编书,不遣花虫粉空蠹。思牵今夜肠应直,雨冷香魂吊书客。”苏锦年写到第四句时,手微微颤抖片刻,泪珠悄悄打在纸上。浸染了“魂”字,使得看不清楚那是什么字。

“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苏锦年写完后,调整情绪,轻松地问道:“长吉,这是的题目是什么?”

“秋来。”身后传来长吉疲倦入骨髓的声音。她心中一惊,飞快地提笔补上题目。

苏白推开窗,见雨势骤缓,积压的黑云已渐渐散开,有一道金光冲破云层,直直地『射』了进屋。光芒四『射』间,伴有袅袅向上空升腾的烟气,还有行车的声音和微微的奏乐声。苏白看到一道分外耀眼的银白『色』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烟云便渐渐散去,那些奇异的声音也慢慢地停歇。他当下疑心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便一笑而过。他正要进内室告诉苏锦年可以出发的好消息时,倏地从内室传来苏锦年撕心裂肺的哭声。

题~外~话:

嗯。苏姊姊与李长吉的故事到此为止。下周是久违了的夏若和柳七。^-^谢谢大家耐下『性』子陪苏锦年走过这一段苍白无力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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