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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飞歌》山有木兮渺无垠——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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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下紧张不已,缓缓抬头。

她的目光停留在我脸上,细长的眼眸中有微微的迟疑,卫子夫长的不算极美,却有弱柳扶风之姿,眼角眉梢都是说不尽的风流,只是已不再年轻。

“你可知今日是何宴?”她双手优雅地拢于袖中。

“平阳侯大婚。”

“你可知自己发髻上戴的是何物?”

我赶忙拔下那只簪子,递给她,“是殿下…”

“象骨乃天子诸侯佩饰,你便是犯了大忌。”她打断我,并不伸手接过。

“我并不知道…”底气越来越不足。

卫子夫轻轻捏住我的下巴,扬起脸庞,明眸轻扫。

“平阳府上竟有这般标致的女子。”

“娘娘谬赞。”

她语气柔和,可我却觉得如履薄冰。

“你随本宫去见公主,喜宴完毕便一同回宫。”

“回宫?”我大惊。

“好个不知礼数的奴婢。”御女在一旁叱责。

“皇后娘娘,我不愿进宫,承蒙错爱。”

“不可。”卫子夫轻描淡写道。

这些变化来得太快,我几乎还没反应过来。从没想过要进宫,就凭刘据一句话就要改变我的生活了么?

说话间便有宫婢上前挟着我,我死死站在原地不动弹,甩开她们的桎梏,“我不要进宫!”

御女上前扬起手,眼看巴掌便要落下,手臂被制住,我只能紧闭双眼。

“啊!”谁知那宫女一声惊呼,吃痛地捂住手臂,一颗尖利的石子弹在地上。

我猛地回头,目光穿过人群,看到了那抹月白色的身影。

痴痴地看着他从远处走来,拨云见雾般,那个追风少年,一别至今,近君而情怯。

“你若敢伤她一毫,便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他伸手将我揽至怀中,紧贴着他的袍裾,长久以来的思念奔涌而出,盯着他清澈的眸子,我忽然觉得即便再挨几巴掌,也是值得的。

“参见冠军侯,只是这奴婢她…”那宫女颤抖道。

“姨母,去病见您不在宴上,未料在此。”霍去病拉着我,径直走向卫子夫。

卫子夫回头,表情隐晦,转过身来,广袖轻摆,目光投向霍去病时,又变得柔和起来。

“据儿顽皮,我寻他而来。”

“我做了柄木剑,改日给据儿送去。”霍去病爽朗道,我悄悄听着,亲戚之间也少了几分客套。

“据儿整日闹着要习剑呢。”卫子夫盈盈一笑,仿佛三月梨花,那眉眼弯弯处,竟和霍去病依稀相似。

“她可还有事?”霍去病朝我温柔一瞥道。

“无甚要紧。”卫子夫一语带过,款款走去,回头道,“陛下记挂于你,莫负圣意。”

“诺。”

人群走后,我和霍去病仍旧站在原地。

“你为何…会在这里?”我觉得很多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若是不来,我的女人便要进宫了。”霍去病声音一沉,握住我肩膀的手上力道突紧。

“嗯…啊?谁是你女人啊。”我忽然反应过来。

他伏在我耳畔道,“你说呢?”

听他这样直接的说出,想起方才他那样不避人嫌的亲近,我心里一阵甜蜜,伸手轻轻打在他左臂上,嘴硬道,“谁知是哪家女子呢!”

他微微一动,仍是满眼柔意,月余不见,他的神态眉宇间,尽显成熟英挺,已然蜕变为叱咤疆场的万军将领。

“可惜迟了。”他无奈地弯起嘴角。

“什么迟了?”

“我心里只惦念着那个木瓜,装不下别的了。”他佯装叹道。

我忽然莞尔,绕到他身旁,从袖管里握住他的手,昔日种种,仿佛就在眼前。

他的手臂一僵,被我捕捉到,“你怎么了?”

“无事,你身子如何?军中训练紧迫,我无暇顾及。”他伸手抚着我的脸颊,似有歉疚,轻轻抽回左臂。

我看他有些不对劲,拉住他的手臂,捋起袖管,只见臂肘出大片淤青,前臂上还有道道伤痕。

“你这是怎么弄的!”我盯着这些伤疤,几乎能想象出他出生入死,拼命练兵的场景。

“这些小伤算不得什么。”他轻描淡写。

“霍去病,我不准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我一只手臂也能抱你,这便足矣。”他右臂将我环紧。

“我只想你好好的,你明不明白?”我揉着他臂上的淤青,心里狠狠揪起,就因为他如此拼命,最后才会,才会将自己的生命留在边关荒地…

“莫不是你嫌弃我了?”

“是,我嫌弃你,嫌弃你不在乎自己。”我忿然道。

话还没说完,他低声一笑,竟是将我离地抱起,只用那只右臂。

“快放我下来。”我推着他的胸膛。

“绝不放手。”他径直走到石廊上,走了这么远,他竟然连大气都未喘。

“你在这等我,马上就回来。”我转头跑去。

霍去病疑惑地看着我,伸了伸手没抓住我。

我跑到药房,向郎中要了三七和川穹,捣成粉浆装在陶瓶里,又找来两块竹板和布带,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回去。

当我气喘吁吁的站在霍去病面前时,他正静静地坐在石阶上,仰头望着那一树梨花,光影打在他侧脸之上,我不觉地痴然。

“这是何物?”他转过头,盯着我怀中的“工具”。

“伸出手来,本姑娘便手下留情。”我拿着竹板轻轻一击。

他笑意更浓,眸子映出潋滟春光,我小心翼翼地挽起他的袖管,将草药粉浆细细地涂在伤疤上,手肘附近的淤青最重,我双手夹住他的胳膊,能感到骨节轻微错位,“你还说没事,肘部脱臼了!”

“骑射时不小心摔伤,脱臼是何意?”他抬起眼帘道。

“脱臼就是错位啦,笨。”看着他的认真的样子,不禁得意起来,能得到来自二十一世纪“医生”的治疗,他可是头一个。

涂完药膏,我双手循着骨迹,拿捏稳准后,猛地推拿,咯噔一声,错位的骨头恢复原状,“疼么?”

他面不改色,凑过头来,在我唇瓣上轻轻一啄,“我宁愿多疼几次。”

我脸上一红,狠狠用竹板夹起他的肘部,然后迅速用布带缠绕起来,挽了一个结扣,大功告成。

“你试试看,这样感觉如何?”

“的确不那么痛了,瑶歌,你这手法很是古怪,从何处学来的?”他活动了下手臂道。

“这是我家乡的郎中教我的。”我自豪地说道。

“你的家乡?”一阵清风吹过,花瓣飘洒在我俩身上,靠在他肩头,万籁俱静。

“我的家乡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很远很远…”

“等我忙完战事,便陪你回家。”他搂着我,认真地说道。

回家,如何回去?两千年的光阴,我也许再也回不去。

“那里有高大厦,车水马龙,也有梨花树,就和这些一样洁白。”我伸手比划着,握不住虚无的时空。

他听我说着,时不时插几句话。

“在我们那里,男人只娶一个妻子,不论贫富与疾病,都会相守一辈子。”

他忽然扳过我的身子,“瑶歌,其实我亏欠你甚多。战场不同儿戏,有时我当真害怕,怕我再也无法实现对你的诺言。”

“你对我已经很好,我别无他求,只愿这样伴着你。”

“你知道么?每次浴血拼杀时,想到的便都是你的模样。”他眸光深深,手臂用力,像要把我揉进身子里去。

不知不觉间,落日西斜,红霞布上梢头,归雁飞过天际,我们俩依偎而坐,并肩看斜阳归路,多么希望时间停在此刻,展颜便是一辈子,地老天荒。

喜宴结束,客人陆续离去,临走之前,我将陶瓶塞给他,嘱咐他按时换药。

我悄然转身,忽而又被他从后面抱住,“瑶歌,让我再抱抱你。”

那清澈的声音,穿水流沙般,划破我的心房,不知为何,那一瞬,我竟感到离别的凄楚。

“日子还长着呢,你以后想推也推不走。”反手拂着他的面颊,可我知道,那所谓的明天,也许并不会再来。

走回青雪居时,天幕暗淡,我推开房门,却见一室光亮,桌案上的雁足铜灯笼着昏黄,疑惑地关上门,难不成翠缕刚才来过?

“这么晚才回来。”

陌生男子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我猛地一惊,蓦地回头,却撞在那人胸膛上。

我直挺挺地盯着眼前人,眉目如画,一双桃花眼眸光婉转,美的分不出性别来,可我从未见过此人。

“我走错房间了?”我不禁生疑,赶忙跑出屋外,院子里那三棵红梅摇曳着。

他将我拉回屋内,柔声道,“听公主说你去年大病一场,身子还未恢复。”

“你是?”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微微一窒,秀眉凝成川字,那种表情,可以称之为心疼。

“小妹,你此话何意?”

“啊?”我眼珠差点脱眶而出。

“你是怨大哥很久没来见你么?”他轻轻握住我肩头,眉梢余韵犹存。

我仍旧处于大脑死机状态,这个妖孽的男子他竟然是,我大哥?

“不是…我那次生病,以前的有些记不清了。”

他拉着我坐在榻上,“宫里事务繁杂,我无暇脱身,小妹你过得可好?”

“嗯…挺好的。”我低头搪塞,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大哥。

“有公子照拂,大哥也可安心。”他宠溺地望着我,媚眼千丝,我不停地在心里感叹,这世上果真有这样的男人么?竟然教我遇上了。

“公子?”我又是疑惑。

他点头不语,将我微乱的发丝拂到耳后,动作轻柔而珍重,我看着那修长如玉的手指,一阵恍然。

“小妹,时日将近,避过这段风头,大哥再来探你。”

“嗯。”我似懂非懂,故作顺从地应承。

他是个极细致的人,从我闪烁的神情中,想来已能猜到**分,只是并未让我作难。

后来我旁敲侧击地问起翠缕,她只说我自从十二岁入府,却从未听过我大哥。我心里疑惑更重,思绪乱成一团。

每每脑海里闪过那双魅惑的桃花眼,我都会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陌生而熟悉,似乎这里面隐藏了什么,却似乎什么也没有。

盛大的婚宴,三日后正式落下帷幕,一场盛世烟花,开到荼縻。

那日在梅苑唱歌,第一次遇到了卫长公主,她是一个幼嫩的女孩,五官精致并未完全长开,论才貌绝不输于韩姬。她似乎对音乐颇为感兴致,偶尔也会和我们一起弹奏。

曹襄寻她至此,只得无奈,卫长公主烂漫的性子,我倒是很喜欢,生于皇家,还能有这份本真,委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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