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菜基地与农庄相距不是太远,步行也用不了半个小时,阿斯哈尔每天往返于基地与农庄之间,帮谢廖夫料理着家中的大小事务。自从与薇拉发生了那事之后,阿斯哈尔总觉得心里有愧,常常借口出去送货、收账,一连好几天也不到农庄那边去。
这一日午夜,他刚推开院门,看门的老头就说:“真是不巧得很,薇拉小姐刚走没多一会儿,要不我去把她追回来?”
“还是算了吧,她留下什么话么?”阿斯哈尔暗自庆幸,自己多亏晚回来一步,否则……
近些日子,他常常处在矛盾之中,既迫切地想见到薇拉,哪怕说上一句话也好,同时又极力躲避着那双火辣辣的目光。
“没有。不过,她好像有什么急事。”
“她能有什么事,您老去睡吧。”
阿斯哈尔刚进宿舍,就看见了薇拉在雪白的墙上给他留下的便条:“胆小鬼,明天上午要是不来马厩见我,你就是这个下场。”便条的旁边是一副极其夸张的漫画,一个横眉怒目的粗壮姑娘,高高举起手里的鞭子,在她的脚下爬着一个瑟瑟发抖的男人,阿斯哈尔微微一笑,简单擦洗一把,倒头呼呼睡去。
不知到了什么时辰,熟睡中的阿斯哈尔被一阵狂呼乱喊声惊醒,他一骨碌翻身坐起来,就看见窗外火光闪闪。
“起来,都给我起来。”阿斯哈尔叫醒正在熟睡的伙计们,随手抓过一把铁锹就往外跑。
一场原本已经熄灭的森林大火,经不起大风的鼓噪,突然间死灰复燃,向处在下风口的谢廖夫庄园凶猛地扑过去。
刚跑出没多远,就碰上了前来报信的伊万:“阿斯哈尔,快快,庄园着、着火了……”
“主人他们呢?”
“都困在里面了。”
“混蛋,你怎么不进去先救人呐?”
“火太大,我们进不去呀。”伊万呼哧呼哧地喘着。
“快,都他妈给我快一点。”阿斯哈尔大吼一声,甩开大步跑起来。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当他们赶到时,庄园已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火苗在树梢上飞驰,发出吱啦吱啦的巨大声响。
庄园里的建筑是木制结构,又都连接成一个整体,只要遇上个火星子,你就是想救都没处下手。
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一家人葬身于火海嘛,阿斯哈尔急得哇哇直叫,他围着庄园转来转去,试图找到一个进去的缺口,但整个庄园已形成一个火球,让人根本无法靠近。无奈之下,他一脚踢开了院门,一个巨大的火球“轰”地从门里滚了出来,长长的火舌燎着了他的头发和眉毛。
“完了,全完了。”不知谁在人群里嘟囔一句。
“都他妈给我住嘴。薇拉,你们在哪里?薇拉,你说话呀。”阿斯哈尔大声呼喊起来。
这时候,从污水沟里钻出一个黑糊糊的东西,阿斯哈尔细细一瞧,方才认出那是整天与薇拉寸步不离的贵妃犬,小家伙冲着他哀鸣几声,又从污水沟爬回了院子。阿斯哈尔立刻明白了小狗的用意,他丝毫没有犹豫,拿起钢钎撬开压在污水沟上面的石板,扑通一声跳进泥水中,一侧身从洞口钻了进去。
贵妇犬莎莎领着阿斯哈尔向后院跑去,在通往厨房的侧门下,他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薇拉,姑娘已是面目全非,那件漂亮的睡袍早已百孔千疮。
“薇拉,薇拉。” 阿斯哈尔脱下外衣盖在薇拉身上,抱着她来到后院相对开阔的草坪上。
“爸爸他们在楼上。” 薇拉说完话便昏厥过去。
当阿斯哈尔返身回去的时候,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整幢别墅顷刻间梁倒屋塌,变成了一片废墟。
水火无情哪,除了薇拉幸免于难以外,一家人统统葬身在了火海之中。
…………
薇拉虽保住了性命,但由于大面积烧伤,在接下来的几个月的时间里,她浑身上下缠着厚厚的绷带,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望着爱犬默默流泪,阿斯哈尔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每日除了悉心照料之外,只是陪着薇拉静静地坐着。
这一天,阿斯哈尔推着薇拉出去晒太阳,始终一言不发的薇拉,却突然开口说道:“你想家吗?阿斯哈尔。”
阿斯哈尔一愣,随即惊喜地说:“哎呀!薇拉,你终于开口说话了。”
薇拉不为所动:“你走吧,阿斯哈尔,回你的家去吧,我现在不需要人照顾了。”
“我们先不说这些好嘛,薇拉,就算你赶我走,那也得等着你康复以后再说吧?”
“你的心是不是早就飞回家了?”
“我是盼着与家人团聚,可我现在哪里也不想去。”
“其实,阿斯哈尔,你根本就不该救我出来。”
“你这叫什么话,眼睁睁地看着你父母被大火夺去生命,我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没有了爸爸妈妈,没有了姐姐,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薇拉使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
路旁散步的人们诧异地回过头来。阿斯哈尔赶紧推着轮椅拐进一条林荫小道。到了僻静处,他坐在木椅上,将轮椅拉到跟前,直视着薇拉说:“薇拉,你听我说,一场悲剧已经发生了,这是我们谁也不忍看到的,事到如今,哪怕就是万能的上帝,也挽回不了这一悲惨的结果了。这几个月来,你心里有多痛苦,只有我最清楚。我天天都想对你说,薇拉,坚强些!薇拉,坚强些!可我没有那样做,我相信坚强的薇拉,一定会挺过来了。”
“你不要再说了,呜呜……”
“哭吧,薇拉,想哭你就痛痛快快哭吧。”
“呜呜……呜呜……”
阿斯哈尔低下了沉重的头。这半年以来,除了照顾薇拉,他还得料理这个家的一切事务,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当家。与此同时,挥之不去的乡愁 ,让他片刻不得安宁。霍牧也该是牛羊肥壮的季节了,那是一年之中,牧民们最快乐的时候,每当到了这个季节,他会邀上三五好友,挨家挨户地去喝刚刚出锅奶酒,吃带着草香的羊羔肉,吃饱喝足了,就往柔软的草地上一躺,听着马儿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一觉能睡到日头偏西。
过了好一阵子,薇拉才抽泣着问:“阿斯哈尔,你会离开我吗?”
“我不会离开你。” 口气里透着言不由衷。
“永远不离开吗?”尽管有层层的包裹,那双眼睛却依然清澈明亮。
“对!永远也不。”也许就从那一刻起,阿斯哈尔毅然决定,今生今世绝不抛下这个已经一无所有的姑娘。
“阿斯哈尔。”薇拉笨拙地偎进了阿斯哈尔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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