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导师是谁？”

“陆伯仁，你应该听说他的大名吧？特级外语专家，早年曾在国家重大会议当过同声翻译，几年来重新翻译了许多法国名著，乃是我国法语学权威。我成为他的研究生，也是跑了好多路子呢。”

吴卫国不咸不淡的说：“哦，陆伯仁，多少算个人才，那部三和书店出版的《大教堂的丧钟》他译得不错。”他其实私下与陆伯仁交流过，曾获得当年度诺贝尔文学奖的《大教堂的丧钟》就是在陆伯仁主导的小组翻译过来的，有很多段落的用词还特地请教了吴卫国。

余小敏撇着嘴说：“什么多少算个人才？他可是我的导师，法语权威人士！你看看你，穿的那个土包子样，真没出息，人家李军、谭振林他们都在跨国公司当部门经理了，邵丽红，如今是咱们岭北市委办公室秘书，出入名车代步，亏你还是当初我们班最聪明的呢，反倒当个图书管理员。”

吴卫国虚心地说：“作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高尚的人，在任何岗位都能发挥光和热。图书管理员也是为人民服务嘛，有什么区别么？”

“哼，真要被你气死。”若说大学还是年轻人的理想年代，研究生就已经是大染缸了，为导师、名额、论文奋斗，种种手段与社会上无异，不少女生宁愿牺牲色相，只是为了在导师那里得到学分。余小敏纵然没那么严重，但耳染目濡，见的不算少了。

吴卫国见到老同学也很高兴，正要约个时间好好叙旧，突然身后几条淡淡的身影将他笼罩在里面。

四个高大魁梧的男生，身穿红色篮球运动背心，为首的正是前天被他从四楼踹到一楼的刘建，脸上贴着创可贴，左臂还有两道明显的擦伤，两只眼睛凶猛地瞪着吴卫国：“真是冤家路窄，老子找你好几天了。程梦瑶就算了，居然还有心思泡别的妞。”

余小敏的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不管怎么说，这几个来势汹汹的男生一看就是来寻衅滋事的，尤其她还见过其中两位，是体育学院的学生，气势那叫一个猛恶。

刘建当天被踹得不知所措，差点连自己妈妈都不认得，不知有多狼狈，当时是服软了，可事后一想，恼羞成怒的火焰立即烧遍全身，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羞辱过，换谁都忍受不了。当即约了几名死党满校园乱窜地找人。象京大学那么大，找人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合着吴卫国倒霉，在食堂给碰上了。

刘建抱臂胸前，死瞪着仇人，冷笑道：“怎么着？不敢说话了？那天的威风不见了？”

其实吴卫国心里也在打鼓，手握勺子迟迟不敢回头，四个壮汉一看就是要动手的样子，难以善罢甘休，除了挨打没别的办法了么？吴卫国脑子开始急速运转，知名学者王作义《领导的学问和艺术》里说，首先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领导要镇得住场面，必须展现出某种手段，在一个与自己对抗的小团体面前，必须立即打掉为头者的气焰。

刘建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抓老鼠的气氛，又恢复了那时在播音室的嚣张形态，大声道：“给老子磕几个响头就放你一条生路！”

余小敏一见事态不对，不过总归是老同学，撒手不管也是不行，琢磨着自己是女生，对方总不至于对自己太过分，赔笑道：“几位同学，在食堂里闹事不太好吧，周围这么多人让学校知道了都给开除学籍，我看有什么事就算了。”

正是用餐时间，食堂内人来人往，大家都在远远望着这场突如其来的争端，没人愿意上前劝止。

倒是当事人吴卫国显得出奇的平静，他已经风卷残云地扫荡着自己海碗里的饭菜。那从容如常的举止神态，很明显既没有被刘建蔑视尊严的话激怒，也没有在强烈的敌我对比下显得胆怯，真是个充满矛盾的人。

刘建扫了一眼余小敏，这女人长得还可以，怎么就一点眼光也没有，喜欢这穷酸小子，心里极为不爽，本想重重推开，可是被同伴拉住了，看同伴热切的眼光不难猜出心中的渴望，正是用人之际，总不能因为这女的坏了哥们义气，更何况好男不跟女斗，于是绕过余小敏，一拳重重地砸在饭桌上，怒道：“哑巴了？别给我装聋作哑。哼，今天你要不给老子磕几个响头，别想我放你一条生路！”

不得不说，这一拳力量极为浑厚沉重，角铁焊制的桌子脚都有所变形了，余小敏装饭用的不锈钢碟子更是哐当一声巨响，还未尝一口的饭菜全都洒到了桌子上。可是年轻的图书管理员似乎不为所动，手中抓住的海碗纹丝不动，甚至连饭菜都没有洒出一滴，惋惜地说了一句，好像是叹息没有来得及摁住余小敏装饭菜的不锈钢碟子。

余小敏看刘建身材彪悍高大，又看吴卫国，手心里尽被汗水渗透，还是咬着牙伸手拦在刘建的面前道：“同学，我是外语学院的，他是我的师弟，虽然不知道你们因为什么起了误会，如果是他错了，我的导师陆伯仁一定会让他给你道歉的。”陆伯仁的大名在象京大学可是闻名遐迩，任谁都知道他是个护犊子的主，若是他的学生被欺负了，他绝对会不依不饶，直到对方被开除为止。

吴卫国看了眼余小敏，欲言又止，又看了眼刘建，这死猴子怎么老在眼前蹦达。不过昨天已经深刻为自己的冲动做了反省，自然也不会再那么容易冲动。更何况大庭广众之下，也实在不适合打架斗殴，再怎么说自己现在也是音乐学院的研究生。这身份得来不易，自然不能轻易败坏，不懂得珍惜羽毛的凤凰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无毛的野鸡。

刘建碍于兄弟的面子，强行压抑住心中的火气，可是这女的一点也不识相，昨天在播音室明明听程梦瑶说这小子是音乐学院的，转眼就又成了外语学院的，这不是明摆着袒护吗？老子想殴打的对象，这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妞竟然敢维护？既恨吴卫国夺了他的心头所好，又羡慕吴卫国不论到哪有美女陪伴，明明没有做小白脸的资本却左右逢源，更是气不打一处，反手便是一击耳光甩出，直奔余小敏红扑扑、宛如粉雕玉琢的脸蛋而去。